吴俊刚专栏

德国是世界经济强国，也是欧洲的经济火车头。但现在的德国可说是内外交困，充满无奈感。总理朔尔茨11月4日访华，但只是短短一天，大概连北京是什么个样子也没看清，难怪有人比喻为一日游。

朔尔茨是冠病疫情以来首位访问中国的欧洲大国领导人，也是习近平在大陆政府二十大开启第三任期后，第一位访华的欧洲国家领导人。客观说应是一次重要的访问，但为何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明显，不是他不想多呆几天，而是迫于形势，不仅国内有不小的反对声浪，欧洲其他国家也在舆论上施压，质疑此行的意义。朔尔茨不得不以缩短行程淡化访问。

这与默克尔时代的德国大不相同。默克尔一方面和俄罗斯搞好关系，获得充足和相对便宜的能源供应，满足本身的需求。为了就近取材，她甚至不惜触怒美国，批准兴建北溪二号（Nordstream 2）输送管道，要直接从俄国输入天然气。另一方面，德国大厂商，尤其是几家名牌汽车公司，则大举进军中国市场，生意红火。一句话，左右逢源。

但此一时彼一时，这种美好的日子终于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戛然而止。耗资110亿美元（约154亿新元），去年底就已宣布完工的北溪二号，一夜之间成了大白象，参与投资的公司固然都血本无归，德国要放弃核能，完全依赖洁净能源之梦，看来也泡汤了，至少难以如期实现。与此同时，欧盟从2019年起就转而附和美国，全面调整对华政策，把中国定位为系统性竞争对手，使德国里外不是人。默克尔随后黯然下野，外交上德国也变得左支右绌。

现在，连总理访华，也须费尽唇舌，对内对外解释交待。法国总统马克龙力劝朔尔茨不要单独访华，改而与他同行。朔尔茨拒绝了，以此宣示德国的独立自主，也表明经济上不能和中国脱钩，说明他还具有一定的政治勇气。

但为什么不能表现得更加坚定？答案：一是纳粹贻害，二是美国操控。二战之后，纳粹德国成了战败国，只能受胜利一方摆布，这是纳粹留下的历史恶果，和军国主义者留给当今日本的恶果一样。美国捉住良机发挥影响力，一方面通过马歇尔计划，在经济上控制欧洲，另一方面则通过军事联盟（北约），把整个欧洲收入囊中。在一段时间内，只有强势的法国总统戴高乐敢于说不。现在的马克龙也想说不，也想搞欧洲自主，可惜眼高手低，内政都搞不好，遑论在外交上发挥影响力。

所以，二战以后的德国，和日本一样，都被置于美国控制之下，已算不上是正常国家。它们无奈之余只得埋头搞经济，两国也相继崛起为经济强国。但是，在安全防卫上却都要靠美国，因此不可能在外交上独立自主。北约就像套在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儿，美国一念紧箍咒，大家就头痛欲裂，乖乖就范。

本来欧盟作为一个经济整体，确实能在国际上形成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但是经济上的巨人，却是政治和军事上的矮子，只要头上的紧箍儿不除，就很难跳出美国人的掌控。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之后，美国的紧箍咒也变得更加厉害。乌克兰进一步被武器化，连一路来秉持中立路线的瑞典和芬兰，也申请加入北约。

整个欧洲进入美国“彀中”之后，其实已沦为地缘政治博弈的棋子。用现在流行的术语说，它们实际上都被“武器化”了。在美国设计的北约大棋盘里，每一个北约成员国都是美国的武器，美其名为集体防卫，实则已失去自主。北约先是被用来对付苏联，现在则被用来对付俄国和中国。在亚洲，日本、韩国和台湾等地同样也是被“武器化”，为美国的亚洲战略服务。

一个国家一旦被武器化，就很难再翻身。这就是德国今天的处境。面对俄乌战争新局，美国调动了整个欧洲武器库，德国不只得跟随老大哥给乌克兰输送枪炮坦克，也必须立即增加本身的国防开支，向美国购买最新款的战斗机。与此同时，它还必须配合欧盟整体减少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据估计，这个冬季，德国每户家庭的能源开销将比往年同期飙升三倍。

还好德国多年来经济蓬勃发展，积攒了很多钱，因此，德国议会10月21日通过政府提出的2000亿欧元（约2807亿新元）纾困预算，从今年至2024年，帮助国民和企业应付飙升的能源价格压力。在此之前，政府已出台950亿欧元纾困追加预算。在欧盟成员国中，也只有德国才有如此庞大的财力。但这样的大手笔，不免引起其他较穷成员国的酸葡萄心理，因此抨击德国自行其是，不是可靠盟友。德国现在显得很孤立。总理独排众议访华，自然也招致一片批评声浪，认为德国没有从依赖俄罗斯能源的结果吸取教训，继续在经济上和中国密切挂钩，将会尝到同样的恶果。

据新华社报道，习近平在会见朔尔茨时，呼吁中德作为有影响力的大国，在变局、乱局中携手合作，为世界和平与发展作出更多贡献。他表明中国愿同德国共同努力，构建面向未来的全方位战略伙伴关系，推动中德、中欧关系取得新的发展。现在的德国是否有足够能力来推动中德、中欧关系的发展，实在叫人怀疑，但能保住德国这扇欧洲之窗算是不错了。朔尔茨也得到一定的回报，包括北京允许在华外国人打德国冠病疫苗，并表态反对在乌克兰使用核武器。

朔尔茨鼓起最大的勇气访华，足见德国在华的经济利益巨大。他否定脱钩论，同样也是出于德国的国家利益考量。本来，和中国进一步发展经贸关系，完全符合德中两国和中欧的利益，但却与当前欧洲普遍高涨的反华情绪相抵触，因此虽然朔尔茨有延续默克尔的务实路线的意愿，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是一个经济强国的无奈，也是一个国家被武器化之后的必然结果。对东南亚各国，尤其是亚细安成员国而言，这应是刻骨铭心的殷鉴。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前国会议员

二战以后的德国，和日本一样，都被置于美国控制之下，已算不上是正常国家。它们无奈之余只得埋头搞经济，两国也相继崛起为经济强国。但是，在安全防卫上却都要靠美国，因此不可能在外交上独立自主。北约就像套在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儿，美国一念紧箍咒，大家就头痛欲裂，乖乖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