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时度势

2021年台湾半导体产值首度超越1200亿美元，佔全球的19.8%，排名第二，其中晶圆代工占全球比重达六成。2001年澳大利亚记者艾迪生出版了“Silicon Shield”（《硅（矽）盾》）一书，称“硅盾”是台湾对中国大陆攻击的最有力防卫。台积电在全球晶园代工领域更占五成以上，在先进制程上更独领风骚，而被称为台湾的“护国神山”。

台积电董事长刘德音曾经很自豪地说，全球很多公司都需要台积电的技术，否则市占率会被竞争对手超越。刘德音不是在夸口，这几年来，超微（AMD）就是靠着台积电5纳米、7纳米的先进制程，从英特尔手中夺回市占率。AMD是台积电第二大客户。

2020年底全球车用晶片缺货，突显了台湾半导体产业的重要性。2021年初，德国经济部长阿特尔迈尔写信给台湾经济部长王美花，请她促成台湾晶圆代工厂提供德国车厂更多车用晶片。一向对中国友好的默克尔政府，过去都避免因台湾问题得罪北京，为了汽车产业也必须向台湾政府求助。

不过全球资讯通信科技（ICT）产业太倚重台湾，对台湾是福也是祸。台湾把台积电当做具战略价值的“护国神山”；同样，欧美先进国家也开始意识到半导体产业攸关国安问题，把高阶晶片视为重要战略物资，企图自主掌握。车用晶片荒发生时，《经济学人》就把各国对台湾及韩国半导体业的依赖形容成新的霍尔木兹海峡。霍尔木兹海峡是全球石油重要通道，但很容易被截断。

美国对中国从贸易战提升到科技战，更进一步展开全面性的新冷战。一方面要阻止中国高科技超越美国，另一方面也要自主掌握重要的高科技战略物资。在新冷战格局下，掌握晶片尖端技术攸关确保军事与经济优势，也等于具有对全球经贸秩序的主导力。美国一方面严格管制厂商与中国军事工业、超级电脑、晶片制造等涉及军事用途的产业往来，同时组建“非红色供应链”，排除中国参与。为了掌握高阶晶片来源，2020年美国就以国防安全理由“强力邀请”技术领先的台积电到美国设厂。

2021年中，白宫一份报告主张美国重建本土的晶圆制造产业；今年8月，拜登总统签署晶片法案，预计投资2800亿美元（约3956亿新元）支持美国晶圆制造业。10月，拜登政府更发布多项对中国科技产业新的管制手段，包括防止中国取得高端人工智能（AI）晶片和美国制造的晶片设计软件，以及不让中国取得美国制造的半导体制造设备，并阻断中国使用美制零件来制造半导体生产设备。更重要的是，禁止美国公民以及绿卡持有者参与中国高端晶片发展与生产。

拜登对中国的晶片禁令重创中国ICT产业，这对台湾有利有弊。毕竟中国大陆是台湾ICT产业重要市场，美国的强硬手段也伤到台湾的高科技业者。例如，为了符合美国新禁令，台积电宣布暂停替中国新创公司壁仞智能（Biren Technology）制造先进晶片。壁仞致力于图像AI计算，被认为是辉达（Nvidia）的竞争对手，而美国已禁止辉达高阶AI晶片出口到中国。此外，天津飞腾是台湾IC设计厂世芯电子的主要客户，但天津飞腾因被指控为解放军制造导弹而在2021年遭美国制裁，世芯电子也停止出货，失去最大客户。

从好的方面看，中国大陆半导体产业对台湾的威胁减少了。2015年大陆提出“中国制造2025”，倾全力扶植半导体产业，之后强力对台湾挖角，挖走了超过3000名半导体相关工程师。美国强力掣肘中国大陆高科技产业，让台湾减轻了竞争压力，半导体产业的领先地位也获得保障。

半导体产业生态圈是台湾独特优势

另一个重点是，在切断“红色供应链”后，美国重组产业供应链的企图会不会成功？而在新供应链中，台湾的地位又如何？

美国积极要促成与台湾、韩国、日本组成“晶片四方联盟”（Chip4），但韩国不想失去中国市场而不情不愿。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8月初访首尔时，韩国总统尹锡悦甚至以休假为由拒见，就是不想得罪北京，也不想对Chip4表态。

如果无法建立新的全球ICT产业链，在半导体被视为国安资源的情况下，美欧各国会不顾经济效率而自行生产。从欧盟2020年宣布将投资1450亿欧元（约2036亿新元）重启欧洲半导体业，到美国的2800亿美元的晶片法案，都是国安考量重于经济效益。在这种方向下，台积电和台湾半导体相关产业的比较优势就会降低，因此台湾不少人担心全球半导体产业会“去台化”。

不过，台湾半导体产业生态还是有其他地区不可取代的独特优势。台积电创办人张忠谋2021年底就曾指出，一方面有大量优秀敬业的工程师、技工、作业员等愿意投入，敬业程度高于美国；另一方面，台湾的高速铁路及高速公路串连起半导体产业的生态圈，“台积电三个制造中心：新竹、台南及台中，台湾有成千个工程师不必搬家。”台湾高科技产业的工程师被形容为在“卖肝”，高度压力加上工作时间长，这的确不是美国科技人员会接受的工作方式。

台湾的“护国神山”会不会被搬走或夷平？除了要看欧、美各国半导体产业自主化的努力能否成功，更要看台湾是否具有维持创新的能力，以及张忠谋所说的那些生态优势能否持续。

作者是台湾资深媒体人、《新新闻》总主笔

如果无法建立新的全球ICT产业链，在半导体被视为国安资源的情况下，美欧各国会不顾经济效率而自行生产。在这种方向下，台积电和台湾半导体相关产业的比较优势就会降低，因此台湾不少人担心全球半导体产业会“去台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