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胜舟

朝中社10月16日以“田野翻滚稻浪　洋溢爱国热情”为题发了九张图片，反复展现在稻田中种出朝鲜国旗的造型，描述“各地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试图安抚民心。当然，朝鲜官媒向来报喜不报忧，不可不信，更不可全信。去年6月，劳动党八届三中全会，一致表决通过全党全军全民集中力量搞好农业生产，无条件完成粮食生产计划的决议。可见朝鲜缺粮严重到须提交中央全会讨论和解决的程度。

今年6月8日至10日，劳动党八届五中全会继续重点关注农业，政治局候补委员、中央农业部部长李哲万“汇报了今年的农业生产情况”；金正恩作结论时，“提出农业和消费品生产为今年经济任务中的当务之急”，可见今年春耕时期的缺粮问题与2021年一样严峻，须要再次提交中央全会讨论和解决。

9月25日，八届中央第十次政治局会议，主要议程为“检查今年农业生产情况且切实执行相关农业政策的问题”，强调动员一切力量和手段集中于当前秋收脱粒作业。可见秋收时期的缺粮问题依然严峻，又提交政治局专题研究。金正恩虽然没有出席和主持第十次政治局会议，但在此之前已经进行系列部署，定下基调。他管理党务、国务、政务的风格是事无巨细，皆好亲躬。一方面反映勤政能干，隐患则是容易透支健康。他有家族心血管疾病、肥胖的遗传基因；另一方面反映他牢控权力，隐患是劳动党高干唯唯诺诺、高处不胜寒。

9月4日至5日，他在国家防灾工作总结会议上讲话，阐明党中央关于国家危机应对能力建设方向的构想。9月9日，在第十四届最高人民会议第七次会议上，他要求“当务之急是解决吃的问题和消费品问题”，并具体列举了种子革命、劳力支援、重建和完善灌溉设施、扩大小麦种植面积、振兴水产业等五项措施。

朝鲜长期缺粮的原因

朝鲜长期缺粮，近两年危机加剧，并非秘密，而是常识。主要原因有五个：

一、金正恩决策失误。再次确立先军政治，导致军费开支占比过高，挤压民生开支。朝鲜这样的穷国，2020年至2022年连续三年财政总支出的15.9%用于国防建设事业，不可持续。

二、农业基础设施薄弱。抗灾能力也弱，台风、洪涝、高温、干旱等自然灾害造成的产量损失，比韩国更大。

三、非法拥核。受到联合国安理会和国际社会制裁，中、俄、韩、美、日、欧、世界粮食计划署给予的援助包括粮食援助急剧减少。

四、冠病疫情。全球暴发蔓延后，朝鲜迅速实施全球最早、最严的“超特级防疫措施”，2020年1月下旬封闭国境至今，近期才部分恢复与中俄的铁路货运。

五、俄乌战争。两个交战国是全球主要粮食、化肥出口国，印度、巴基斯坦等大米生产国的产量减少，限制出口，优先保障国内供应。恶性通胀、经济衰退与粮食危机的阴影已笼罩全球，买粮食更困难，即使能买到也更慢、更贵。

去年6月14日，联合国粮农组织发布报告，预计朝鲜当年缺粮85.8万吨。浅见以为，这个数据比美国农业部今年9月15日报告预测朝鲜当年缺粮121万吨更靠谱。今年朝鲜粮食缺口也接近80万至90万吨，相当于两三个月的粮食供应量。由于去年因严重缺粮吃了大亏，朝鲜今年特别重视防灾能力、应急能力建设，并组织大规模扩种，三季度的粮食危机，实质是去年秋粮欠收的延续。

总理地方考察隐含的信息

朝鲜今年秋粮欠收导致的粮食危机，必然在明年三季度暴发，预计不会比去年、今年三季度更严重。现在就可未雨绸缪，通过第三国隐蔽地用炮弹与俄罗斯换粮食，绝对双赢；明年三季度俄乌战争局势基本明朗，各国几乎开放国门；朝鲜万一撑不下去，还可以狮子大开口，要求中国无偿援助30万吨粮食。中国不会完全满足，但也不会见死不救，无偿支援数万吨助朝渡过难关的概率很高。

检索朝中社官网“主要新闻”栏目，发现朝鲜总理金德训的政务比金正恩明显琐碎，基层调研明显更多，在所有政治局常委中曝光率最高。但朝中社对金德训的报道时效明显比金正恩更弱，篇幅明显更短，很少单条，往往是事后综述稿。

去年7月至9月，朝中社报道金德训地方视察活动共11次，今年7月至9月，朝中社报道他地方视察活动共11次。这些报道实质上是开源情报，隐含了一些有趣的信息，分析如下：

一、金德训最关注的工作明显是农业。去年、今年三季度都有八次，占比都是72.7%，表明这两年三季度朝鲜粮食供应的确存在大问题。

二、去年突出考察托儿所和幼儿园。去年6月18日，劳动党八届三中全会第五个议程是“关于稳定改善人民生活和改进党的育儿政策的问题”，金正恩提出“用国家经费向全国儿童供给奶制品等营养食品制定为党的政策”。研究朝鲜问题，需要逆向思维和发散思维。分析金正恩这个新要求新决策，可提出三个疑问：朝鲜儿童的营养不良是否已经相当严重，必须提交中央全会决定采取援助措施？朝鲜多数家庭是否已经没有经济条件自行购买？朝鲜市场上奶制品是否严重短缺，即使有钱也买不到，必须国家统一配送？金德训三季度重点考察农业的同时，也对托儿所和幼儿园重点考察，间接证明当时全国婴幼儿奶品供应短缺成了大问题。

三、今年突出强调“颗粒归仓”。朝中社10月16日通稿，介绍白川郡、延安郡农场展开竞赛，“勤勤恳恳种好的稻子一熟就割下颗粒归仓”。10月15日、20日电，金德训考察平安北道、平安南道、黄海南道、黄海北道农业工作，反复强调“确保秋粮颗粒归仓”。朝鲜不缺劳力，春耕的插秧基本完成，但由于严重干旱缺水，插秧质量如何、秧苗存活率如何、对产量影响如何，从10月秋收强调“颗粒归仓”可以反向推测，至少不容乐观。

四、今年在视察地点多次召开协议会。金德训基层考察调研不是走马观花，而是去一线解决实际困难。朝中社7月26日以来，八次报道他的视察活动，在当地召开协议会。他成功扛起经济“救火队长”的角色，因此坐稳内阁总理职位，已比前任金才龙多出九个月，任总理五个月后就在八届一中全会上顺利晋升为政治局常委。

劳动党政治局多次大清洗、大换血，伴“金”如伴虎，金德训不仅保住政治局常委和总理职务，而且在6月8日八届五中全会上，党内排名升至第二位，表明目前深受金正恩的信任和器重。

作者是山东大学（威海）

全球胜任力研究院兼职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