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胜舟

朝鲜10月6日向半岛东部海域发射两枚弹道导弹，此前在4日刚发射中程弹道导弹，飞行距离约4500公里，射高约970公里，其余五次9月25日、28日、29日和10月1日发射短程导弹。美、韩、日三国一致强烈谴责，定性朝鲜连续发射导弹，是“对半岛乃至国际社会和平与安全构成威胁的严重挑衅行为，公然违反安理会相关（制裁）决议”。

朝鲜12天高频发射六次、10枚导弹，直接导火索是抗议美日韩联合军演。美国里根号航母战斗群9月23日进入釜山海军基地，并自25日起以朝鲜为假想敌，与韩、日进行两轮联合军演。持续发射是抗议美国副总统哈里斯9月29日访问板门店非军事区后，对朝鲜发表强硬言论。

今年金正恩领导的朝鲜已发射导弹25次，仅劳动党八届四中全会2021年12月31日闭幕后，一个月内就有七次；韩国总统尹锡悦5月就任以来有10次，仅5月25日一天就发射三枚导弹，其中最具军事价值有两次，分别为：1月11日首次试射高超音速导弹、5月25日定型发射“火星-17”洲际导弹，其他几乎都是在刷存在感。

美军重兵布防的关岛，是第二岛链的攻防枢纽，距朝鲜半岛约3500公里。韩联社分析，朝鲜4日发射中程导弹似乎在炫耀可打击关岛，笔者不以为然。2017年9月朝鲜发射的“火星-12”中程导弹，射程已达3700公里，无须间隔五年后反复证明。

朝鲜频繁试射，最大的溢出效应是加固美日韩军政同盟。10月4日，韩美、韩日外长电话会谈后，已商定三方“从安理会层面予以应对的方案保持紧密沟通和协调”；美韩各八架战机在黄海展开精准轰炸联合演习；美国四架战机、日本八架战机在九州以西空域举行联合演习。韩美联军10月5日向朝鲜半岛东部海域各发射两枚地对地导弹；里根号航母战斗群结束针对朝鲜的反潜军演后，返回半岛东部海域。

其次，助推日本军费按北约标准增至国内生产总值（GDP）的2%。2017年9月，朝鲜中程导弹飞经北海道上空，日本就启动全国瞬时警报系统，新干线停运。此次导弹飞经青森县上空，日本再启动全国瞬时警报系统，向北海道、青森、东京都地区发出警报，新干线部分停运。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谴责声调最高，称这是“不可原谅的暴举”。日本反应刻意紧张、夸张，有借题发挥演戏的成分。一般100公里以上视为太空，不属于领空，各国间谍卫星在太空相互监视，天天飞过他国上空。朝鲜导弹飞越日本时远高于100公里，心理威胁远大于实质威胁。

再次，半岛安全局势螺旋下降、相互刺激、恶性循环。尹锡悦执政后对朝政策明显强硬，韩国国防部强调，有能力以压倒性优势应对朝鲜的任何挑衅。对遏制朝鲜核威胁的方案，韩国国防部提出加强“韩国型三轴体系”，确保压倒性打击能力。

金正恩毫不客气地以强硬对抗强硬。一个月前的朝鲜第14届最高人民会议第七次会议，通过《关于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核武力政策》法令之后，他点名批判“韩国型三轴体系”“加剧地区军事紧张局势”；强化先军政治，确立“最优先、最重视国防建设”，是“共和国政府面临的第一革命任务”；美日韩加剧的紧张形势，“提供了能说明自卫能力强化措施的正确性的根据和优先加强国防的无可非议的理由”。

金正恩的战略设想是，先不惜一切代价强行拥核并持续提升核武力，持续提高朝核谈判筹码，再通过“核导边缘政策”持续核讹诈，逼迫美国、中国接受拥核事实，联合国安理会和国际社会必然跟随接受即合法化，还要获得更多安全保障和经济援助，完成祖父、父亲的未竟伟业。

可惜两个维度都存在大问题。客观方面，国力太悬殊，他玩不转中美任何一国，更不可能同时调动折腾中美两国。哪怕朝鲜占了先手便宜，中美任何一国仍然可以轻松后发制“金”。战略对决考验一个国家和民族精英的综合实力，金正恩个人能力出众，无助于改变他和朝鲜目前所处的战略困境。

主观方面，高估自己的能力和朝鲜的实力，低估中美的智慧和耐心，要价过高，且一厢情愿。即使朝鲜目前核弹头增加10倍、试射导弹次数增加10倍，也没有多少资本与中美讨价还价。即使特朗普2024年再任总统、渴望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受制于美国国会、舆论和精英阶层的共同制约，也很难做出多大、多快的实质让步。

金正恩构思如此宏伟蓝图，也是赶上百年一见的战略机遇期。他遇到朝鲜建国以来最友好的美国总统特朗普，遇到建国以来最友好的韩国总统文在寅，还遇到中美结构性矛盾和冲突难分难解。

特朗普是政治素人，极其虚荣炫耀浮夸，逢奥巴马必反。嫉妒他曾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废除他签署的伊核协议，却企图在他无建树的朝核上获得里程碑式突破，所以未接受顾问的正确建议，草率举行三次美朝峰会，起点太高、起步太快、流于形式，吊足金正恩胃口。

文在寅是深度理想主义者，又是难民之子，在全球国家元首中与特朗普的罕见度一样，执着地将民族利益置于韩国利益之上，不计个人荣辱得失，甘为人梯。但金正恩极其势利，河未过先拆桥，自以为可甩开韩国，直接与美国和谈，快速达成有利的协定。2019年6月13日，朝鲜外务省说：“朝美事务尤其是核问题，南朝鲜官方没有资格谈，也没有参与的余地。”2020年6月4日、13日、17日，金与正三次发表谈话，显然为兄背书，咄咄逼人，如泼妇般痛骂脱北者和文在寅，例如攻击文在寅是“苟延残喘的可怜走狗”。这都有违儒家文化圈敬重长者的传统，何况文在寅此人还有恩于金氏家族。

金正恩发射导弹日益频繁，清晰表明严厉制裁、冠病疫情、高温洪灾等严重灾害重压叠加，已经逐渐失去耐性，沉不住气了，频繁测试美韩底线。与此相反，具有核不扩散共同利益的中美和安理会，更应沉住气，不急于接招，以不变应多变，默契围观金正恩自娱自乐、尽情尽兴。

作者是上海时事评论员

哪怕朝鲜占了先手便宜，中美任何一国仍然可以轻松后发制“金”。战略对决考验一个国家和民族精英的综合实力，金正恩个人能力出众，无助于改变他和朝鲜目前所处的战略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