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焦点

马来西亚首相安华自上台以来，一方面要花许多精力匡正过去多届政府所累积下来的贪污腐败、效率不彰、国债高企、入不敷出等社会、经济问题；另一方面又得应对半年内即将来临的六州选举，反对党来势汹汹的攻势。在外交方面，安华政府也许让人产生“可以更积极”的印象，尤其是他比前两位首相有更大的国际知名度。他能否巧妙地为马国建立更有效益的国际地位，促进马国以至区域的发展，令人有点期待。

但安华目前最重要的考量是保住政权，不至于因在州选失败而被拉下台。所以至少在州选前，他的外交理念与实践还是受马国政治所牵制。如反对党的许多支持者都有较浓厚的宗教意识，更着重心灵寄托，对经济发展虽不至于不重视，但还是以信仰建设为优先，所以安华在外交方面也必须从善如流。他选择依循以往新任首相的惯例，首先官访世界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印度尼西亚，后来也特别造访发生地震、宗教色彩也越来越浓厚的土耳其等。反之，对一些主要经济大国，虽然促进合作关系对马国的经济发展至关重要，但至少在短期内，安华还没有安排行程。

但当安华近日官访菲律宾，踏入菲律宾大学的校园时，他的心情应该是既荣幸又兴奋的。他获颁荣誉法学博士学位，这对一位来自菲律宾邻国而又具有国际名气的国家领袖来说，应该颇为恰当。对他来说，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荣归，因为在半个多世纪前，当他还是一名活跃的学生领袖时，就已常到访这座校园，与当地学者专家开展交流。

那是个学生运动席卷东南亚与其他地区的年代。安华和许多来自亚洲各地的年轻人一起参与社会活动与政治斗争，他们后来也投入各自国家的政治与社会运动，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其中一些活跃分子如安华在政治与社会领域扶摇直上，但也如他那般经历了严峻的各项考验。

安华这趟到菲大去，也是为了更新他在近30年前提出的亚洲复兴这个理念。上世纪90年代初的东南亚，可谓百业兴旺，经济增长更是如日中天。所以作为具有远见与国际视野的领袖，当时身为马国副首相的安华提出有关亚洲复兴的思潮，也就自然不过。

但这个理念提出后一年左右，亚洲局势就急转直下。亚洲金融危机来袭，债台高筑的企业兵败如山倒，许多亚洲小龙小虎的币值一落千丈。个别落难的亚洲国家如韩国与印尼，便转向西方经济思维浓厚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求助；后者的援助却是有条件的，就是求援国必须进行严格的国内结构性改革，以应对被认为是危机导因的各种问题。

时任马国财政部长的安华，边倡导亚洲复兴的理念，边开明地欢迎IMF的援助，挽救马国濒危的经济。但他当时的上司，另一位也在国际上鼎鼎有名、甚至更著名的首相马哈迪，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马哈迪认为那场危机是作为主要借贷方的西方国家所策划的阴谋，是要破坏或在经济与政治上压下正在崛起中的东方国家。当时已当了近20年首相的马哈迪，对所谓的亚洲方案更感兴趣，也就是以威权统治来促进经济增长。

马哈迪当时否决了安华所赞成的IMF援助配套，启动一系列引起争议的做法，如大力挽救一些摇摇欲坠、被视为官商勾结的企业等，坐实外界批评的裙带资本主义。安华也被开除，并以普遍被认为是莫须有的罪名下狱。在之后的20年里，安华也多次因相似罪名而出入监狱，也成为马国最令人瞩目的反对党领袖。

马国政坛风云万变，安华过后又与马哈迪携手合作，推翻执政多年的巫统，让马哈迪再次上台执政。然而他们两人之间的政治矛盾始终难以消除。他们的明争暗斗，让其他政治势力有机可乘，导致这几年来马国政府频繁更换。直到去年底，安华才终于在更为碎片化的政治版图上，凑成一个联盟来执政。

安华在过去四分之一个世纪里遭受许多苦难，现在的他更为稳重，看来并不急于展开政治报复，而是聚焦于重建跟东南亚各国领袖的合作关系。

在菲大的演讲里，安华重提亚洲复兴，也强调以亚细安为中心的区域理念。但对他来说，这理念是有限度的。虽然亚细安各国不干预他国内政，但安华却具体地提出应暂停缅甸的亚细安参与权。安华认为，缅甸军人政府破坏人权之举令人发指，尊重基本人权的亚细安不应以国家主权为借口压下不理。作为亚细安成员国的一名领袖，要表达这种看法，是需要勇气的，而他的看法也被一些领袖认可。

安华敬仰菲国国父黎刹，在菲大的演讲中多次引用黎刹名句。他认为捍卫人类尊严，应该是社会、经济发展的中心。他把一些显而易见但又常被忽视的社会、经济课题，如拉近贫富之间的悬殊差距、保证日常必需品的稳定供应与合理价格等，看得与整体经济发展一样重要。安华认为发展中国家要进步成发达国家，其中一个重要元素，就是必须让绝大多数的社会阶层能分享到发展的果实。也许他认为，这就是黎刹关于有社会公正性的国家发展理念的实践方向。

在会见菲律宾总统小马可斯后，安华告诉媒体，双方已同意在处理南中国海的领土领海争议上，应该从多边角度进行。这个立场是符合亚细安成员国之间的睦邻友好原则的，可能也会得到亚细安其他声索国的正面回应，虽然也有一些国家比较希望通过双边模式来处理这些争端。多边模式最终会不会成为处理南中国海争端的主流模式，还有待观察。

无论如何，安华开始阐述他的一些外交理念，但还是与他在马国的昌明大马治国理念息息相关。在马国州选以后，如果安华一方成绩不错，政府不必再担心被推翻，安华也许会更着力于外交，这是能够协助马国社会经济复苏的重要环节，也能协助推动亚细安更紧密合作。

作者是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