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和元

最近，笔者于13年前出版的一部题为《中国经济将重蹈日本覆辙？》的小册子，在网络平台知乎上莫名地“火”了起来。一条“如何评价韩和元的《中国经济将重蹈日本覆辙？》”的贴文，居然获得202万的浏览量，评论及评论跟帖可能高达上万条之多。其中最高赞的一条评论，收获的点赞数就高达5700。此外，还有很多人因为这条贴文，专门制作了视频，或另开专栏，继续深度讨论这个话题。

这本书和这样的书名，自然是不受广大网友欢迎的。虽然不受欢迎，但从这成千上万的评论来看，仍然可分为两派。一位名为“情深不瘦”的网民，对此就生动地予以概括和总结：“神神：中国也配？粉红：日本也配？这种就是两边不讨好的写法，建议重写。”

“神神”是中国网络流行语，也常叫神友，一开始是指百度贴吧“神奈川冲浪里”里面的吧友，里面的网友都较“精”日，也“精”美、“精”北欧。这个词后来被引申为指那些比较自大、自称聪明，在社交媒体平台上觉得自己很聪明，经常嘲笑爱国主义的言论和行为。“粉红”同属中国网络流行语，该词最初源于文学网站晋江文学城，因该网站采用粉色作为背景且女性用户比率非常高而得名。前期该网站中的海外留学生或移民为代表的青年群体开始表达爱国主义倾向，开始被称为“晋江忧国少女团”或“粉红”。经过表情包大战及帝吧远征事件后，“粉红”被泛指为1990年后出生的中国爱国主义网民。

按照这位网民的定义，最高赞的那条评论的作者无疑是位典型“神神”，他的评论是：“真能重蹈日本覆辙，我做梦都笑醒。就一个1亿中产和人均4万美元的GDP都够你仰望了，还想着重蹈覆辙？”他的这一观点，在持有相似观点的评论中，颇具代表性。

“粉红”阵营显然就没那么客气了，在他们看来，这本书根本就是唱衰中国。与“神神”不同的是，他们更习惯于用文字来证明“中国经济将重蹈日本覆辙”是荒诞的，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命题。譬如一位名为“易明学社”的网民就写道：“就当下来看，很显然，现实格局对《中国经济将重蹈日本覆辙》这个书名就已经狠狠地打脸了。”

他说：“当今世界的根本性问题是，大家是要参与到中国主导的全球新经济秩序中来，还是要继续抱那个吃你不吐骨头、割你韭菜不留根的美帝所主导的全球旧经济秩序的问题。而当下的现实局势是越来越多国家已经做出了选择，加入到了中国主导建立的新秩序中了（一带一路、上合组织、人民币结算），还有很多国家，正在加入的路上……这就隐含了两个前提：第一，中国现在已经走出了一条完全独立的、全新的经济之路。第二，这条路对大家的吸引力、影响力还非常强大。”

这位网民确实表现出了对中国经济、中国模式的自信。他延续了2008年次贷危机以来生成的世界经济格局剧变论调。但从现实，譬如对华的技术制裁来看，时至今日，世界经济格局基本未变，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在全球的经济实力与势力依然处于领先和主导力量。真正变化了的，只是昔日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日本，与今日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

但无论是“这条帖子下的神神”抑或是“粉红”，在一点上却是高度一致的，那就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没有读过这本小册子，更没兴趣去了解笔者所指的日本覆辙为何？

在这本小册子里，笔者所谓的日本覆辙，描述的是如下这样一种状态：即人口老龄化叠加出口导向型模式走不通，贸易摩擦加剧、长期低利率政策导致的脱实向虚、房地产泡沫，最后导致失落（经济停滞）。

须进一步说明的是，在这本小册子里，笔者并没有说过，当时的中国就将面临即期的日本式麻烦。诚如笔者在这本书的序言里指出：“如果大家仅仅通过题目和书名，就轻率地认定我在这本书里预备表达的是，当前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诸条件已经消失，中国经济将陷入‘停滞膨胀’的深渊，那么我可以说的是，这种论调是大错特错了。”但也正如笔者在序言里指出的，“但在这本书里我确乎想表达的是，当前中国经济确实已经进入了一个转折的关头倒也是事实。”

近年来，世界经济结构正在发生巨大变化。这种变化不独表现在诸如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方面的飞跃发展，也表现在传统产业领域：随着中国土地成本日益高涨，和以廉价劳动力成本为底色的人口红利消失，新一轮的国际产业转移趋势，已经不可避免地出现。

近年来，越南等东南亚国家和印度等南亚国家正在复制中国过去的成功经验，即以低廉的劳动力成本和土地成本进行工业制成品的生产。

伴随着国际产业转移而来的是，中国将无法享受到像越南、印度这样的新兴工业国大发展所带来的好处。相反，由于新兴工业国加入战团，反而招致中国国内产业的疲敝。近期的中美贸易摩擦更是表明，在高端产品领域中国与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国家，仍有莫大的差距。

也就是说，伴随着中国土地成本和劳动力成本上升所形成的国际产业转移这种背景下，未来中国很可能会面临这样一个尴尬局面：在低端产品上无法与越南、印度等国竞争；在高端产品方面，又无法与欧美国家展开有效的竞争。中国很可能会尴尬地卡在中间。这正是过去30年里，日本的尴尬。

如果中国体认不到这一点，在房地产和货币政策仍然走在老路上，当某天真的卡在中间时，无疑将会与日本同病相怜。更重要的是，日本是已富再卡，底子显然比中国要厚实太多。

作者是中国经济学者、财经专栏作家

未来中国很可能会面临这样一个尴尬局面：在低端产品上无法与越南、印度等国竞争；而在高端产品又无法与欧美国家竞争。中国很可能会尴尬地卡在中间。这正是过去30年里，日本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