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尔德

大多数国家都会维持一定军力并实施不同兵役制度，即使中立国瑞士也同时保有职业军人以及义务役国民兵。进入21世纪的新加坡周边关系愈见和缓，并与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与泰国共同巡防马六甲海峡，但还是维持两年的义务役；相对的，面临中国大陆愈来愈严厉军事威胁的台湾，国民却只要服四个月的“军事训练役”，直到去年底领导人才宣告恢复一年期的义务役。为什么台湾过去役期这么短？蔡英文为什么又要延长兵役？这又对台湾的国防有何影响？

过去30多年来，台湾兵役制度改变都受到国际、两岸以及国内选举等因素影响：国民党败走台湾后，蒋介石还抱着“反攻大陆”梦想，台湾常备军力长期维持在60万左右，直到1990年代初冷战结束，才开始裁减兵力并缩短役期。冷战时期在“反攻大陆”的想象下，台湾兵力以陆军为主；事实上数量庞大、装备老旧、组织架构落伍的陆军，早已不符合防卫台湾的战略需求。因此李登辉担任总统时，从1991年开始“十年兵力整建规划”，1995年提出以“精简高层，充实基层”为目标的“精实案”，开始裁军。

李陈马三总统为选举压缩役期

至今，台湾军队员额已从1980年代初的50多万降到20万左右。推动“精实案”后，军队编制缩小，可以吸收义务役的员额也减少，造成入伍大塞车，也影响到役男日后就业与升学规划。因此，李登辉又把役期从两年缩短到一年10个月。

之后约20年间，陈水扁与马英九执政时都想废除义务役，转型为全志愿役的募兵制。不过，依《中华民国宪法》人民有服兵役的义务，除非修宪，否则难废除义务役。所以陈水扁决定往“募兵（志愿役）为主，征兵（替代役）为辅”的方向推动，逐年把义务役役期从一年10个月降到一年。到了马英九执政更积极推动募兵制。他在2008年竞选总统时，就提出“全募兵制”政见，到了第二任末期把一年期义务役完全废止，改成四个月的“军事训练役”，亦即只须接受训练，不必下部队服役。

其实募兵制培养的专业军人训练较完备、战斗力较高。问题是马英九时代推动募兵效果不彰，原本计划2013年全面采取募兵制，却因招募不足无法实施，延至2016年又跳票，直到2018年才实施全募兵制。尤其2013年发生义务役士官洪仲丘在军中受虐身亡，引发大规模示威抗议，让募兵更加困难。

“军事训练役”实施的结果，是役男接受的军训不扎实，加上募兵不顺，导致部队员额长期不足（“编现比”过低）。台湾立法院预算中心研究报告指出，2021年底台湾志愿役人数16万4000余人，编现比只有约85%；而且近两成士兵提前退训、退伍离营，浪费训练资源。此外，2022年满19岁合乎征兵条件的男子数仅11万8000余人，已降至近10年来新低。

有意思的是，当台湾最近在争论役期延长问题时，两位前总统互相指责对方是造成台湾兵源不足的祸首。陈水扁说，马英九强行推动募兵制造成恶果；马英九则回击最早推动募兵制的是陈水扁。其实两人都有责任，而马英九责任大些。

早在2015年马政府宣布原订隔年实施全募兵制跳票、隔年役男还得服一年义务役，引爆民怨，当时马政府就甩锅给陈水扁，说是阿扁缩短役期到一年，严重影响军队战力，才使得马政府必须推动募兵制。这是诡辩。一年期兵役影响战力，的确可借增加募军因应，但不是非得急着实施全募兵制不可，全募兵制把义务役变成四个月的“军事训练役”不是更影响战力？若一年役期训练不足，马政府为何不把役期再延长回两年？

说穿了，从李登辉、陈水扁到马英九把役期缩短都有选举考量。因为大多数役男都抱怨当兵无聊、学不到东西、纯粹浪费生命，为了讨好役男和他们的父母，这些政治领袖都乐于缩短役期，若要他们延长役期，简直是在吞政治毒药，没人敢做。马英九则支票开太大了，导致台湾军队严重失血、兵源长期不足。当然，他急于废义务役，也不无向北京伸出橄榄枝的意思。

相对的，蔡英文做出延长役期的决定要有相当勇气。即使她将卸任没有后顾之忧，但民进党的立法委员和民选官员都还想讨好选民，反对延役声音不小。就民意而言，台湾民意基金会去年12月公布的调查显示，约七成民众支持役期延长为一年。不过值得注意的是：20岁至24岁的人有35.6%赞成役期延长为一年，37.2%不赞成；赞成比率比去年3月减少逾20个百分点。而年轻人是蔡英文与民进党选票重要来源。

去年12月27日，蔡英文端出比过去完备、更充实的服役方案来说服年轻选民，包括：士兵月薪从现行6510元（新台币，约284新元，下同）调升至2万6307元，接近台湾基本工资水准；国防部将与教育部研商办法，让役男可以在四年内修满大学学分并服完兵役。此外，过去训练还停留在步枪射击，甚至不切实际的刺枪术，以后要学习火箭、飞弹（导弹）等新型装备的操作，并透过模拟系统实施各种训练。2005年以后出生的男性，从2024年开始依新办法服役一年。

新方案出炉后，台湾社会普遍支持，包括国民党中央也支持，只是要求做好配套改进服役品质。只有像深蓝统派赵少康等人强烈反对，赵少康宣称“国民党执政后就改回来”，还引起美国在台协会（AIT）困惑，向国民党关切为何蓝营发言自相矛盾。国民党中央忙着撇清“赵少康是个人意见不代表党”。

蔡英文政府为何等到任期快结束才推动兵役改革？就像前几任总统所面临的问题，蔡政府也有选举考量，她自己在宣布兵役政策时说：“我必须承认，这是一个无比困难的决定。”不过近两年来解放军对台湾武吓升高，让民众防卫意识增强，也更支持兵役改革。此外，另一个重要推手是美国。

美中对抗升高，台海紧张升高，美国也更重视台湾的防卫能力，其中役期过短、兵力不足，是美国关切的一大重点。去年7月，美国前国防部长埃斯珀访台，就公开呼吁蔡英文把义务役役期延长至一年。此后，台湾国防部才认真规划兵役改革。

美国或打造台为军备库

除了关注台湾兵役问题，美国还增加对台湾有偿军事贷款与无偿军援，这更是台美自1979年断交以来首度对台军援。美国参议院于去年12月通过《2023年度国防授权法案》（NDAA 2023），其中包括：授权国务院于2023年至2027年，透过“外国军事融资”（FMF）计划，每年提供台湾至多20亿美元无偿军援；另授权提供每年至多20亿美元12年期军售贷款。

不过“授权”不代表“拨款”，最终在2023年度的预算中，没有编列对台湾20亿美元的无偿军援，只有贷款，但这不代表2024年以后美国也不会军援台湾。台湾外交部的解释是，预算编列作业来不及；另一种可能是，美国不想太刺激北京，所以在今年度先暂缓对台无偿军援。NDAA 2023通过后，中国外交部官网声明形容这是“公然干涉中国内政的严重政治挑衅”。

乌克兰战争爆发后，美国更关切台湾自我防卫决心的强弱；新兵役方案出台后，AIT也称这“彰显了台湾对自我防卫的承诺”。抗压性高的蔡英文终于解决了兵役问题纠扰，此举将有助于增强美国对台湾的信任，愿意提供更多军援军售，甚至如NDAA 2023所建议的，为台湾打造包含各种防卫武器的“区域应变军备库”。

作者是台湾资深媒体人

网媒《新新闻》总主笔

蔡英文做出延长役期的决定要有相当勇气。民进党的立法委员和民选官员都还想讨好选民，反对延役声音不小。不过近两年来解放军对台武吓升高，让民众更支持兵役改革。此外，另一个重要推手是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