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漫游
执着于昨日的老一辈领袖不放手,满怀大志的新一代领袖处处受到制约,马国在野政党只会继续颓败。巫统要在新时代中找到出路,还须切除金钱政治的肿瘤,否则只会积重难返。
马来西亚第15届全国大选在纷纷扰扰中掀开序幕。从提名日公布的对阵来看,马国政治接下来几年恐怕难以避免走向碎片化格局,政党必须花更多精力谈判组织政府,过去那种稳定的协商政治和有效治理,短期内恐难再现。
在全国222个国会选区中,只有九个是一对一,超过95%是多角战,吉隆坡峇都区甚至出现10角战。马国《星洲日报》总主笔林瑞源形容大选“超乱斗”,一点也不夸张。
马国这次大选出现超级多角战,而且大多集中在西马,一个原因是西马政党内部分裂情况越来越严重。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西马现在的许多政党皆脱胎于巫统。巫统作为许多政党之母,经历过多次分裂。1946年,翁惹化在二战后民族意识觉醒的年代创立巫统,但他很快便对巫统坚持马来人本位主义感到厌恶,创党五年后退出巫统,先后成立了马来亚独立党和马来亚国家党。这两个党可说是巫统最早的分裂产物,但后来都消失在历史洪流中。
1980年代,巫统发生严重分裂,甚至被法庭宣判为违法组织。马哈迪派系创立新巫统,拉沙里派系则另创四六精神党,意指秉持巫统1946年创党初衷。那一次的分裂没给马哈迪和巫统带来很大的威胁,拉沙里在野七年就重返巫统,在党内再也没能威胁马哈迪。
马哈迪与门徒安华的决裂,大概是巫统历来最大的分裂,受创最重的一次。马哈迪和安华都是马来民族主义者,所以马哈迪在1970年代看上安华,招揽他入党。安华平步青云,势力快速增长,很快便让马哈迪感到受威胁。安华在巫统党内属进步派,价值观和理念显然与保守派不同。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重创马国经济,也是马哈迪和安华决裂的最后一根稻草。安华入狱后,他的门徒成立人民公正党,在野政党有了组成联盟的探索,从一开始的替代阵线,到后来的人民联盟(民联),以及现在的希望联盟(希盟)。
马哈迪任内培养了巫统金钱政治及朋党财团,他卸任后,这些财团逐渐远离巫统。第五任首相阿都拉在后马哈迪时代寻找自身和巫统的新定位与治理方向,让马哈迪不满,便一手拉倒阿都拉,支持纳吉接棒。由于巫统失去了维持金钱政治所需的资源,纳吉就开始打造他的裙带财团一马公司。马哈迪因此又与纳吉决裂,退出巫统,成立土著团结党,联合希盟在2018年大选推翻国阵60多年的执政。这一役无疑重创巫统,让它失去夕日风采,资源不比过去,人才凋零,党主席官司缠身,署理主席连议员也不是。
公正党内部分裂的程度不输巫统。2020年的喜来登事件是公正党第一和第二把交椅决裂的结果,署理主席阿兹敏派系20人出走,当中多数人加入土著团结党,少部分加入其他政党。公正党去年召回安华旧部拉菲兹,但拉菲兹与安华的裂痕已然出现。拉菲兹最近就承认,不认同安华对这次大选的部分候选人部署。
35年前的巫统分裂,马哈迪得以排除异己,以铁腕加强党和中央政府的集权领导。两年前的公正党分裂和土团党脱离希盟,却让希盟丢失联邦政权,安华至今未能重整公正党和希盟,以致希盟逐步衰落。
马国政治碎片化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朝野政党都缺乏有魅力的强人领袖。马哈迪显然已耗尽他仅存的政治资本与声望,加上已是近百岁的老人,再也无力统合各派。这次大选所有政党联盟皆遗弃马哈迪,足以说明一切。
安华、慕尤丁和阿末扎希同样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安华深陷“永远的准首相”漩涡。今天的选民要的是能着眼21世纪的领袖,而不是一个仍纠结于上世纪末政治恩怨的古稀老人。慕尤丁已经试过,证明失败。阿末扎希官司缠身,党内缺乏忠实支持力量,当权派抱团取暖,最终可能树倒猢狲散。新一代领袖凯利刚放话日后要当首相,如果选赢双溪毛糯,巫统恐怕会爆发另一轮激烈内斗和分裂。
像马哈迪、安华这些执着于昨日的老一辈领袖不放手,满怀大志的新一代领袖处处受到制约,马国在野政党只会继续颓败。巫统要在新时代中找到出路,还须切除金钱政治的肿瘤,否则只会积重难返。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马国这种政治碎片化现象可能持续数年,但日后仍可能迎来整合,形成国阵对希盟或任何左右翼的两线制。但这需要时间,不是五年、10年能够成型的。
(作者是《联合早报》国际组副主任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