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和元
一些中国民众将近年来所出现的诸多社会问题,如房价、教育与医疗成本过高,统统归咎于民营化。对于上述情况,我们须承认的是,住房、医疗、教育更像三座大山,压得国民喘不过气来。但同时也须指出的是,将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简单归结为民营化,显然有失偏颇。笔者甚至认为,原因恰好相反,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根本原因,在于民营化得不够。
以房屋为例,有人会说,不能否认房地产是目前中国私有化程度最高的行业吧?前些年富人榜上60%至70%不都是这一行业的所有者吗?是的,房地产业是中国民营化程度最高、竞争也最激烈的一个行业。
但也应更深入通过表象看本质才好。这个貌似竞争激烈的市场,背后却是土地的高度垄断。我们知道,房屋不可能建立于空气中,必须立基于土地——房屋的不动产这一属性,决定了中国人不可能像选择汽车、电视一样,对国货不满,可选择外国货,房屋必须建立于特定的土地上。这一属性就决定了所谓的房屋供给,其实就是土地的供给。
但政府通过土地国有化和国有土地批租制度,完全控制一级市场。正是这种要素垄断,导致房地产市场根本就是极不完善的市场。按照已故德国弗莱堡大学教授瓦尔特·欧肯(Walter Eucken)的市场形态论,这属于典型的供给垄断——一级土地垄断者牢牢控制土地供给,不时拿出几幅地块投放市场,在供需矛盾如此紧张的局面下,我们总是观察到饥饿者争食的“市场竞争”,其实这种竞争不过是土地垄断下的假象罢了。
这就是中国经济最具迷惑性的地方:从终端来看,中国经济的确符合“自由竞争市场秩序”的要素,但如从经济过程各部分之间的联系出发来予以探究,却是另一种真相:人们对消费品的需求不仅仅是影响深加工工业,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对基本原料工业和其他一切生产要素的需求。
正如前面提到的,在房地产行业,关键要素土地被政府彻底垄断,同样情况也出现在各行各业,因为生产要素市场中的资金、能源、土地,无不被政府或政府所控制的国有企业高度垄断。这样一来,哪怕就是最末端的企业乃至个体户,都必须间接服从于政府的计划和意志。因为,企业的生产和经营离不开这些要素,在“别无分店”的情况下,要想获得这些要素,就必然要服从于垄断这些要素的国有企业,如石化企业、电力企业、铁路运输企业和银行。而国有企业的商业行为,又直接受控于它们的计划中心——政府。
从这里不难发现,中国经济的实际运行情况,近乎于德国政治家和工业家拉特瑙(Walther Rathenau)的政策主张——国家集中控制煤、铁、电力等基础工业,而让个别经济独立自由地经营机械制造、纺织等深加工和其他行业。欧肯将这种经济政策定义为部分集中管理经济过程的政策。
也就是说,中国这几十年的改革,只是经济秩序从计划经济,即欧肯所描述的“完全的集中管理的经济”,朝向有着部分“集中管理的经济”秩序进化了而已,离真正的通功易事的、自由竞争的“交换经济秩序”,还有着莫大的距离。
更值得警惕的是,当前中国正推行的混合所有制改革,有将这种秩序进一步强化、深化的趋势。所谓的混合制经济,通俗的理解就是民营资本可以参控股国有或集体等公有制企业;同样,国有或集体等公有制企业也可参控股民营企业。表面来看,这是有利于经济特别是私营经济的,但事实可能恰好相反。
为何?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就现实而言,真正财大势粗,真正有政府支持的企业,往往都是国有或集体制等公有制企业,民营资本有可能控得了中国石油、中国电信的股吗?但国有企业特别是央企,却可通过资本市场,轻易控股任何一家民营企业。根据公司治理原则,作为被控股的子公司,在经营上是有责任和义务,去接受母公司的指导和控制。这就意味着,那些被混改的民营企业,商业行为最终也将受控于它母公司的计划中心——政府。
当然,完全回到计划经济,即回到“完全的集中管理的经济”可能性很小,但向着更为“集中管理的经济”秩序退步,却实实在在值得人们警惕。
作者是中国经济学者、财经专栏作家
从终端来看,中国的经济的确符合“自由竞争市场秩序”的要素,但如果从经济过程各部分之间的联系出发予以探究,却是另一种真相:各种关键要素无不被政府或政府控制的国有企业高度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