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刚专栏

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一如以往吸引万千球迷。即使无法到现场者，也守候在电视机前，为自己心仪的球队打气，希望出线和夺冠。有时，不同球队的支持者甚至会因种种原因（如输球）而大打出手。

对非球迷而言，确实很难理解这种痴迷。一个人怎么就会喜欢上一支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外国球队，忘我地追捧和支持，不惜高价买条球衣来穿，或是不远千里，自费到现场观赛，在球队进球时，歇斯底里地嘶喊等等。

难以理解，却不容忽视。很多政府就想到用这类体育来鼓起民族主义意识。一般人比较熟知的，则是跨国赌博集团和球会的关系，还有就是“足球流氓文化”和帮派性的球迷组织。球迷闹事，司空见惯，轻则互殴，重则暴动和骚乱。

比如，当比利时在分组赛爆冷输给摩洛哥时，布鲁塞尔市区内随即出现多起街头暴力事件，许多人戴着蒙面头罩向路人丢掷爆竹，在街道上四处纵火及砸车。有分析说，比利时有超过50万名来自摩洛哥的移民和外劳，客工积压的情绪趁机宣泄。

我们对球迷的认识，大抵就是如此。但近日印度经济学家考希克·巴苏（Kaushik Basu）观察球迷的行为，却有新鲜的“发现”。巴苏是美国康奈尔大学经济学教授，曾任印度财政部首席经济顾问。他觉得，我们或许可以从球迷的混战中，透视当今世界各地为何普遍出现选民两极分化的问题。

他的观察是，从近些年来的政治趋势看，选民的意识形态倾向不一定是源于内在因素，而是外来因素造成以及经过一段时间熏陶的结果。比如，当一名选民决定支持民主党或共和党后，他对党的忠诚度就会逐渐变成球迷支持球队一样，进入一种痴迷状态。

于是乎，共和党的支持者要共和党胜出，民主党的支持者则要民主党胜出，原因不是他们预期这么做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某些改变，而纯然是他们要打败对方。换言之就是要自己支持的队伍进球，进球本身就是目的。

如果这样的观察成立的话，也许就能打开对政治和两极分化分析的新渠道。这意味着政党不只会设法获得已有既定倾向的选民的支持，它们也会拟定战略，在选民当中导引或形成这样的倾向。这就可能导致非常恶质的竞争。比如在这个社交媒体时代，大家都会想方设法利用社媒过滤新闻，分化新闻受众，使他们倾向自己一边，甚至仇恨对手。

传播学者说，在众多信息中，人们通常会选择那些适合自己既定口味（如想法、立场等）的信息，而排斥其他的信息，尤其是与自己既定看法相左的信息。这样一来，他的个人倾向也就会越来越固化。支持某球队的球迷，会逐渐形成铁板一块。不同政党的支持者在不断受“灌输”和“熏陶”后，也会形成铁板一块，就如特朗普的死忠者，或是如台湾的深蓝和深绿板块，两极分化。对这类选民来说，只要自己一方的候选人胜出就好，至于会有什么后果，并不在考虑之内。

这确实是个颇为新颖的观察。新加坡的政党政治是否也正在朝这样的方向发展？这应是个值得我们关注的课题。政府领导人已不止一次指出，在他们看来，新加坡未来政治的竞争将会越来越激烈，还发出警讯：不能以为行动党在下届大选过后一定会连续执政。

现在，工人党已有两个集选区，国会里也有了反对党领袖一职。这是自1968年社阵退出国会以来首见。如果执政党的看法正确，那就是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选民倾向于两党政治，新加坡选民可能出现两极分化的可能性就不可排除。

如果一个选区的选民构成基本保持不变，就像后港单选区和阿裕尼集选区，我们是否可以预期，这些反对党选区中的反对党支持者，将会形成铁板一块，对他们支持的政党死忠到底？后港区的情况似乎是如此。历经几次变动换人，新的工人党候选人仍然当选。波东巴西区的情况似乎也是如此，之所以后来发生变化，主要也许是因为该区注入了外来新选民（他们也并不是人民党的死忠支持者）的缘故。

寄希望于两点

无论如何，如果我们的选民也都变成球迷，那不仅可悲，也很可怕。因为那将意味着我们将步其他地方两党政治的后尘。不只两党对立，水火不相容，选民也随之两极化。政党支持者如果变成球迷，盲目支持自己选定的政党，不管该政党派出的候选人素质如何，必会产生很多负面效应。最严重的是使选举失去了意义。

民主选举的本意是选贤任能，把有能力治国的人选上去，或者下架先前选错的人。选民一旦变成球迷，自然就不管这些了。他们甚至会采用双重标准，对所支持的党较为宽容，对对手则吹毛求疵。更甚者，如特朗普的支持者，相信各种阴谋论，怀疑选举的公正性，拒绝承认败选等等。

新加坡能避免选民两极分化吗？我们或许可以寄希望于两点。第一，执政党能继续积聚最好的治国之才，保持高度廉洁有效的政府，使良政得以持续。这一来就能稳住多数选民的心。第二，随着一般选民教育水平普遍提高，多数人能达到像瑞士选民那样的认知高度。

2016年6月，瑞士举行全民公投（瑞士是全民公投最多的国家），决定是否引入“无条件基本收入”制度。按照倡议者的构想，每一个瑞士公民都应当无条件（不必工作）获得每月2500瑞士法郎（约3600新元），确保每个人都能过“有尊严的生活”。结果，竟然有78%的公民投了反对票，拒绝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新加坡选民能有这样的水平吗？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前国会议员

民主选举的本意是选贤任能，把有能力治国的人选上去，或者下架先前选错的人。选民一旦变成球迷，自然就不管这些了。他们甚至会采用双重标准，对所支持的党较为宽容，对其对手则吹毛求疵。新加坡能避免选民两极分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