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盟国现在共同采取的行动，将从根本上影响欧洲人未来几年的自我意识和安全感。普京的战争行为触痛了欧洲国家的利益，激发欧洲国家结束普京的政治生命的决心。

朱颖

西方应该感谢普京，感谢他发动侵乌战争而唤醒了西方社会，迫使西方国家不能再继续对普京搞绥靖主义了，结果是西方社会空前团结。普京凝聚起西方的力量，使俄军遭受惨败，并让俄军陷入战争泥潭。

欧洲国家，尤其是德国，一直对普京抱有乌托邦式的和平主义幻想。所谓的和平主义（Pacifism），是借用这个古典西方哲学中的一些概念，现代的和平主义还是被称作是Pacifism。我们知道太平洋是Pacific，这也是同一个意思，就是太平主义，现在叫非战主义。

和平主义表面上是反对一切战争，鼓吹用和平和非暴力的方式来解决国家之间的冲突；但是，它不区分战争的性质，对侵略战争，它也在讲和平，甚至幻想通过和平谈判和协商，国家之间的冲突总能解决。德国和平主义的具体实践就是亲俄罗斯、坚持裁军。德国持和平主义与它对纳粹罪行的反思有关系。

西方对普京搞绥靖主义，就是让全世界看到以下的结果：2008年，当普京派遣俄军肢解格鲁吉亚时，时任法国总统萨科齐急忙通过谈判达成停火协议，以确保俄罗斯的利益得以实现；美国和其他欧洲国家则拒绝对俄罗斯实施象征性的外交制裁。

2014年，普京吞并克里米亚，西方对此的反应稍微强硬，把俄罗斯赶出八国集团，并实施有限的制裁，但时任德国总理默克尔和美国总统奥巴马都排除了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的可能。2015年，俄罗斯干预叙利亚内战，不分青红皂白轰炸平民和医院，最终把阿勒颇市夷平。华盛顿及其欧洲伙伴也以类似逻辑，拒绝对俄罗斯实施有意义的惩罚。

近年来，普京用神经毒剂刺杀自己的政治对手，西方只对俄实施小规模制裁，并将一些俄罗斯外交官驱逐出境。2016年，俄罗斯干预美国总统大选，西方国家和媒体批评克里姆林宫，但没有采取行动。

德国前总理默克尔执政16年，一直执行亲俄罗斯政策；法国总统马克龙不顾一国总统的尊严去讨好普京。今年2月初，马克龙赴莫斯科会见普京，以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案。但最吸引眼球的是两人之间的四米长桌，这幅架势就是普京与其下属谈话的方式。三天后，普京接见来访的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两人会谈时只隔着一张小咖啡桌。

后来普京去北京会晤习近平时，两人会谈距离只隔开一张茶几。2月24日俄乌战争爆发后，马克龙反复与普京通电话，以致波兰总理莫拉维茨基批评他与普京反复接触，马克龙回应：“我并不天真。”法国据报已向乌克兰提供价值1.2亿欧元的军事援助，但乌克兰人为表达对马克龙的不满，创新词“停止马克龙”（macronete）。

马克龙是不是停止了“天真”还有待观察，但整个欧洲的领导人的天真却是事实。他们在乌克兰被袭击前几个月的行为表明，西方仍坚持绥靖主义。法德等领导人无视美国和英国政府提出的俄罗斯即将入侵乌克兰证据，认为普京在乌克兰附近集结军队，是为了谈判而作出的安全安排。2月15日，德国总理朔尔茨在莫斯科与普京会面，是自去年12月担任德国总理以来首次访俄。德国政府对普京的侵略行为前景感到畏缩，阻止北约启动反应部队，并拒绝北约向乌克兰运送德国制造的致命装备。

真正不“天真”的是美国，尤其是拜登总统这位具有几十年外交经验的政治家。2020年9月17日，拜登在参加竞选活动时对民众表示，俄罗斯是美国的对手，中国是重要竞争者。特朗普为此攻击拜登这一判断，迫使拜登多次批评中国政府在新疆、香港、南中国海以及贸易问题上的举措，并对中国领导人恶语相加。俄乌战争爆发后，似乎证明了拜登对俄罗斯的判断。

拜登执政后力图重建民主国家联盟的力量，这为俄乌战争爆发后西方世界的团结作了重要铺垫。但拜登没有让西方真正团结起来，而西方的软弱和不团结，让普京确信西方的衰落和专制主义的强大。能真正促使欧洲幡然梦醒的还是普京，乌克兰人民则用鲜血和生命、妇女用蒙羞、儿童用惨状叙说了西方绥靖主义的恶果。

为什么普京能唤醒欧洲国家？BBC欧洲事务总编辑卡佳阿德勒（Katya Adler）评论说，普京的目标不仅是要控制乌克兰，而是要在苏联势力范围内，从军事上击退西方的主导；更进一步，在政治上击退西方自由民主的主导。西方盟国现在共同采取的行动，将从根本上影响欧洲人未来几年的自我意识和安全感。普京的战争行为触痛了欧洲国家的利益，激发欧洲国家结束普京的政治生命的决心。

发动战争使欧洲政治家反省昔日的绥靖主义，并对俄军暴行予以谴责。德国总统、社民党人施泰因迈尔长期倡导西方与俄罗斯和解。现在他对自己先前的立场表示遗憾，并称自己多年来对北溪二号天然气管道的支持显然是一个错误。普京把默克尔拉下神坛，迫使她为自己在2008年拒绝启动接纳乌克兰加入北约的进程承担责任。法国外长勒德里昂表示，俄军对克拉马托尔斯克袭击是犯下了“反人类罪”。马克龙说，“有非常明显的迹象表明”俄军在布查镇犯下了战争罪行。他赞成欧盟对俄罗斯增加新的制裁措施。

朔尔茨对普京发动对乌克兰的侵略做出历史性决定，其中最重要的是向基辅提供武器，增加国防开支，并结束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俄罗斯天然气被视为德国工业的支柱。德国马歇尔基金会第一位驻柏林的访问学者诺亚·巴金，在《大西洋月刊》上发表了文章，声称俄乌战争唤醒沉睡的欧洲巨人（Europe's Sleeping Giant Awakens）。

西方国家面对普京而团结起来，北约不再“脑死亡”，才会出现勇敢不屈的乌克兰军民使用北约武器的杰出战果：基辅牢牢掌握在乌克兰人手里，英美提供的致命武器对击退俄军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俄军伤亡惨重，武器装备受损严重。俄罗斯战斗民族的形象大打折扣，世界第二军事强国的神话破灭。

观察家普遍认为，在乌克兰，俄军在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打法，与美国主导的信息技术下的人工智能开战。现在人们关注即将开始的顿巴斯决战，也担心普京是否会使用核武器。马斯克放话说：星链计划将使俄罗斯核武全部哑火。谁都无法知道这是否是真的，但英国首相约翰逊说的“普京必须失败”，肯定代表了欧洲和北约共同的愿望，特别是代表了拜登的愿望。

作者是上海师范大学商学院经济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