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华尔街日报

作者：Brian Spegele，Julie Wernau

作为制造芬太尼所需成分的主要生产商，中国的化工企业在美国芬太尼危机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如今，中美之间的紧张关系正在破坏阻止这些化学成分生产和销售的努力，从而阻碍了打击非法芬太尼的艰难行动。

在可获得的产品中，有一些名称晦涩难懂的化合物，如N-苯基-4-哌啶胺。墨西哥贩毒集团购买这些化合物来制造芬太尼。这种阿片类药物已成为美国有史以来最致命的非法药物。

几年前，在紧张的中美关系中，限制非法芬太尼生产和销售的联合努力是一个成功合作点。2018年，中国限制了这种药物的两种最常见成分的生产和销售，此举赢得了美国的赞誉。

此后，美国对中国采取更强硬的姿态，中国在捍卫自身利益方面也变得更加坚决。结果是，打击芬太尼贸易的合作破裂。

据拜登政府官员和马里兰州民主党议员David Trone说，中国与美国毒品管制局和美国国务院官员之间有关芬太尼问题的对话已经中断。Trone最近担任了打击阿片类药物走私的联邦委员会的联合主席。

Trone表示，他在今年3月和5月曾与中国驻美国大使讨论了芬太尼出口至美国的问题，并在7月与中国安全官员举行了一次视频会议。美国官员说，在众议院议长佩洛西于8月访台、触碰了有争议的台海问题后，被激怒的中国中断了所有涉及芬太尼问题的谈判。

美国驻华大使伯恩斯说，他正在向中国高级官员施压，要求他们在芬太尼问题上恢复美中之间的交流。他将中国化学品流向墨西哥贩毒集团的情况称之为美中关系里的一个重大挑战。

中国将责任完全归咎于美国。中国驻美大使馆发言人刘鹏宇说，事实上，是美国破坏了中美禁毒合作。

中国还表示，美国应该通过减少毒品需求来解决毒品危机。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在8月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指出，美国必须正视自身问题，而不是转嫁责任。

在美国总统拜登和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11月举行会晤后，美中之间的紧张关系有所缓和。尽管如此，美国官员预计未来几年双方还会有激烈的竞争。中国官员对在他们看来的美国压制中国雄心的做法提出批评。

美国打击合成阿片类药物贩运委员会在2月份表示，中国政府将生物制药视为经济增长的主要推动力，没有过度监管该行业的动机。

中国学者说，中国的禁毒执法系统协调不力和指挥系统不明确是导致这个问题的原因之一。当政府对芬太尼贸易中使用的一种化学成分进行监管时，很快就会出现其他化学成分取而代之。

2016年至2019年期间负责美国毒品管制局在亚洲行动的Russell C. Holske Jr称：“我们总是在努力追踪下一种化学成分。”

中国的化工企业在网上瞄准墨西哥买家。这些公司表示，它们接受加密货币付款，并使用加密渠道与客户交谈。

总部位于武汉的翰弘医药科技(湖北)有限公司网站上写着这样一句话：墨西哥库存，百分之百通关。这是在宣传芬太尼成分的药品供应。

翰弘医药科技没有回应通过电子邮件提出的评论请求。一位接电话的女士挂断了记者的电话。

美国联邦检察官表示，一些与贩毒集团合作的中国公民已移居墨西哥，此外，作为洗钱网络的一部分，这些人使用了当地的人名。根据检察官和相关人员的法庭证词，其中的一个此类网络通过中国的银行系统将贩毒款项从纽约转移到了墨西哥。

美国已经对一些中国公民提出指控，检方指控他们帮助贩毒集团推动芬太尼贸易。由于两国没有引渡条约，一些被告仍逍遥法外。

在去年公开的一份起诉书中，得克萨斯州北区联邦检察官指控Chuan Fat Yip图谋在美国分销管制药品以及其它与毒品贸易相关的罪行。得克萨斯州北区联邦检察官称Yip经营一家制造芬太尼成分和类固醇的中国企业集团。这些指控于2018年提出。

据检方称，Yip的商业网络包括在武汉和其他城市有业务的一些公司。该商业网络名为Yuancheng Group。去年，美国悬赏不超过500万美元征集可导致Yip被捕、被定罪的信息。

Yuancheng未回应置评请求。Yuancheng旗下一家企业在给位于达拉斯的该联邦地区法院的信中表示，如果客户用Yuancheng的化学品制造非法药品，Yip不应承担责任。

该企业将这些指控比作让钢铁厂商对持刀捅人事件负责。这家公司在5月发出的这份信中说，如果有人买刀伤人，矿物供应商是不是也违法？

在两个月前的一份法庭文件中，美国司法部表示，Yip及其同伙于2015年10月在拉斯维加斯的一个贸易展上与美国卧底探员会面。这份文件称，Yuancheng已承认在美国非法分销受管控物质。

Yuancheng在给上述法院的信中称，这种说法前后不一致且不可思议。

根据上述联邦起诉书，为逃避海关的检查，Yip的公司有时将化学药品伪装成包装食品。

起诉书称，2017年，Yip的一家公司同意将25公斤的芬太尼成分4-苯胺基-N-苯乙基哌啶(4-ANPP)运到美国。起诉书说，一个买家计划将这些化学药品带到墨西哥，然后制成芬太尼并走私到美国。

Yuancheng在给法院的信中否认了这一点。该公司说，这是正常的贸易，货物是根据客户的要求包装的，而不是伪装成食品或其他东西。该信称，对Yip的指控完全不实。

美国联邦检察官指控Yip的2018年，是美国和中国官员在打击芬太尼贸易方面相对和谐的时期。2017年美国国土安全部提供的一条线索帮助中国逮捕了一个名叫刘勇的人和另外几个人，并给这些人定了罪，罪名是运营一个以美国为目的地的芬太尼生产和出口团伙。在刘勇于2019年被判刑后，美国和中国官员召开了一次庆祝双方合作的联合新闻发布会。

刘勇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中国经常将这种刑罚减刑为无期徒刑。中国尚未公布刘勇的结局。

据海关记录以及安大略省纽马基特另一起案件的法庭文件，Yip麾下Yuancheng Group的化学品也流入了加拿大。和美国的情形类似，近年来，加拿大的阿片类药物滥用和过量致死情况已急剧恶化。

一份发货记录显示，2017年，Yuancheng旗下一公司向一家名为Genaxx Pharma Inc.的加拿大公司发送了超过一吨的化学品偶氮二异丁腈。据国际麻醉品管制局称，偶氮二异丁腈可用于生产甲基苯丙胺。国际麻醉品管制局是联合国药物管制公约的监督机构。

法庭记录显示，一个名叫Wister Lee的男子为Genaxx从Yuancheng进口了化学品。2020年，加拿大卧底探员假扮了芬太尼厂商的中间人，在Lee向他们出售化学品后逮捕了他。

法庭记录显示，Lee使用化名，在加拿大、香港和泰国之间来回奔走。法庭记录显示，在警方突击搜查的多伦多郊外的一处住宅里，调查人员发现了10.6万加元现金（当时约合8万美元）。

在Lee存放化学品的一个仓库里，警方发现了多桶液体和成箱的粉末，根据法庭记录中的标签照片看，其中许多是从中国公司订购的。根据法庭文件，边境管理机构查获了从香港发给Lee旗下公司的一箱物品，里面装有另一种可用于制造芬太尼的配料4-派啶酮。

Lee于2020年12月认罪，承认持有他知道将被用于生产受管制物质的化学品。加拿大一家法院判处他近四年监禁。他于5月份获得假释。

Lee在一条短信中说，他的角色是进口化学品，而不是决定如何使用它们。他说：“我的客户我都不认识。”

随着美国官员对Yip的追捕，芬太尼的供应链发生了变化。2018年中国对包括4-ANPP在内的两种关键芬太尼成分进行严格监管后，替代品开始流向墨西哥。

据美国毒品管制局称，2020年5月墨西哥官员在恩塞纳达港检查来自中国的集装箱货物时，发现了375磅此类化学品，其中包括一种名为4-AP的化学品，隐藏在一批肥皂粉中。该机构表示，通过一步化学反应，4-AP可以转化为4-ANPP，用于生产芬太尼。

大约在这个时候，美国和中国的合作开始破裂。就在墨西哥突击搜查4-AP事件的同一个月，美国表示将把一家中国警察机构列入黑名单，原因是该机构涉嫌在中国新疆地区侵犯穆斯林居民的人权方面发挥了作用。这一认定限制了该机构获得美国技术的能力。

在有关芬太尼的谈判中，中国官员敦促美国解除对该警察机构的封锁，以换取他们的合作。中国驻美大使馆在2021年表示，不这样做会损害中国帮助美国的善意。

美国官员表示，已敦促中国采取三个步骤来限制芬太尼贸易：要求中国公司在发送化学品之前了解客户身份；确保这些货物被正确标示，以方便海关检查人员开展工作；建立一个系统来追踪货物数量和趋势。

2020年10月，美国国土安全部探员和墨西哥有关部门拦下了来自中国的约24000磅切削剂，这些切削剂用以稀释由墨西哥团伙合成的高纯度芬太尼。此外，在2021年和2022年，探员们拦下了1600磅从中国进入墨西哥的4-AP，和150万磅来自中国和印度的用以生产甲基苯丙胺的原料。

探员们循着这些化学品顺藤摸瓜，追踪到一个墨西哥团伙内的一些高阶买家。这些交易是通过中间人和空壳公司安排的，因此中国的相关化学品生产商可能不知道是谁在墨西哥购买了这些化学品。

联合国麻醉药品委员会于3月将4-AP列入了各国同意密切监管的物质清单。中国尚未表示将加强对4-AP的限制；中国是该委员会的成员之一。数十个带有中国相关联系信息的网站把4-AP列为待售产品。

在联合国同意限制4-AP之后，市场上出现了一些替代品。其中一种替代品para-fluoro 4-AP是由武汉的翰弘医药科技在网上宣传的。

在该公司网站上，销售人员的联系信息通过加密即时通讯平台Wickr Me提供。翰弘医药科技表示，接受包括加密货币在内的各种形式的付款。

8月，翰弘医药科技开始在其网站上宣传一种新产品：精神活性药物溴唑仑(bromazolam)。近年来，溴唑仑出现在欧美吸毒者死后的血液样本中。研究人员说，其中许多人在使用芬太尼时还用了溴唑仑。

白宫国家药物管制政策办公室主任Rahul Gupta称，除非中国把非法药物作为一个全球问题来加以应对，否则新的化学品威胁将继续出现。他说：“没有一项行动能永久地解决这一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