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香港01
作者:叶德豪
根据德国基尔世界经济中研究所(IfW)的数字,美国一国的对乌援助承诺金额比起欧洲国家再加上欧盟机构的总和还要多。然而,在11月8日美国中期选举临近之际,除了共和党表示不会再给乌克兰开出“空白支票”(blank check)之外,民主党内部也明显在对乌立场上出现分歧。
在很可能成为下任国会众议院议长的现任共和党众议院领袖麦卡锡(Kevin McCarthy)“空白支票”之语话音未落之时,众议院民主党进步派党团有30名议员在10月24日联署去信拜登,要求官方在军事与经济援助乌克兰之外,也要对乌克兰施以“主动进取的外交推力”,寻求“达至停火的实际框架(realistic framework)”——此语似乎暗示乌克兰要基于“实际”考虑,割地求和,特别是放弃2014年以来已受俄国控制的克里米亚和乌东顿巴斯部分地区。
在不关心外交政策的美国选民当中,此信未有引起重大波涛。不过,在学术界、政论界、政界,甚至是热衷的政治捐款群体当中,都引来重大反弹。有亲近民主党的华府智库“第三条路”(Third Way)批评进步派的公开信是对特朗普、麦卡锡,甚至是普京本人的支持,无视乌克兰人在守护全球民主前线的勇敢牺牲。曾是海军陆战队成员的麻省民主党众议员奥金克罗斯(Jake Auchincloss)更指这是“对于一个正在打败仗的战争罪犯伸出的橄榄枝”。
自由派精英骂声之烈,使进步派党团领袖贾亚帕尔(Pramila Jayapal)不得不在翌日马上收回信件,称该信早在几个月前草议,下属未经审核就发布了出去。贾亚帕尔也指发信时间刚好紧接在麦卡锡的“空白支票”表态之后,使反对者将两者等同。
不过,同样在公开信上有署名的加州众议员罗汉那(Ro Khanna)则认为信件内容只是“常识”,批评“历史表明,在战争与和平的问题上禁止国会辩论从来没有好结果”。
与美国学术界不少人一直担心俄罗斯总统普京(Vladimir Putin)长此下去终将使用核武,因此在“避免核子大战”与“守护领土完整的道义”之间必须忍痛选择前者的逻辑不一样,民主党进步派众议员在信中不止引述了潜在的核武危机,还以战争持续下去对于乌克兰人以至全世界的经济影响(能源、粮食价格)为理由,认为美国要寻求建立“各方都能接受”的欧洲安全安排,与乌克兰合作,“尽快结束战争”,并以此为美国的主要优先要务。
虽然此刻这些进步派议员大体收回了“劝和”的公开表态,以维持其与拜登官方的一致立场,但这很明显只是中期选举之前的公关门面,到了中期选举之后,共和党重夺众议院控制权(模型估算有八成机率),这一个门面也就没有必要。
换言之,中期选举结束之后,美国此刻的援乌力度很可能再也难以维持。
欧洲援乌还比美国坚定?
此前,有舆论认为欧盟的对俄制裁与对乌援助,某程度上是出于美国施压所致。不过,从今天的角度来看,欧盟援乌的立场似乎远比美国坚定。根据一项德国的民调,9月时支持即使能源价格上升也要继续支持乌克兰的民意高达74%,比夏天7月的同一调查轻微升了4个百分点。相较之下,认为美国应不顾通胀后果而制裁俄国的民意只得44%、认为美国有责任保卫乌克兰的则为42%(10月下旬数字)。
由此可见,在欧洲龙头德国,政客的对乌支援有深厚民意基础,而在隔了一个大西洋的美国,援乌是政治精英的主张,却不必然是民意之所在。
以往,有分析也认为欧盟冬季能源危机迫近之际,将会陷入分裂,使其援乌阵线瓦解。这种预言只说对了一半:欧盟内部的确有了进一步的分裂,却未有动摇其援乌阵线。
除了既有亲俄小国匈牙利之外,绕围俄乌战争周边的议题,作为欧盟轴心的德法两国也陷入了明显的分裂,显见于最近的欧盟峰会之上——法国总统马克龙批评德国不应孤立自己,德国总理朔尔茨则反驳称德国不感到孤立;两国原订于10月26日举行的内阁联合会议也在分歧下被押后至来年举行。
德法分歧只是欧盟内部分裂的缩影:德国一直不支持法国主张的发电天然气价格上限,到最后才被迫妥协;德国最新高达2000亿欧元的国内能源援助,被包括法国在内的欧洲各国视为其恃财势不顾他国利益、推高气价之举;法国叫停了德国支持的法国-西班牙天然气管道项目,使西班牙更难在较短期内将液化天然气和北非天然气经法国输送德国;德国在乌战后大增军费却用来向美国购买F-35战机,似乎置其与法国力主研发的未来空战系统(FCAS)于不顾;德国联同一众东欧国家推出与北约配合的空防计划,没有理会法国一直主张的欧洲自主……
然而,欧盟整体天然气储存量在冬季前已超前达成目标,本年冬天大概不必担忧普京的“能源牌”(按:来年冬天却是未知之数);而法、德两国近来也高调加强了对乌克兰的军援(特别是防空系统的支持),可见其援乌意志依旧。
相较之下,来年拜登和民主党失去国会控制权之后,一直对于对乌经济援助欠缺监督颇有微言的共和党,很可能只会继续部分对乌军援,并大减经济和人道层面的援助。有“孤立主义”倾向的共和党,在欧洲盟友援助不足的背景下,也有可能以此为由而威胁减少美国援助。
偏偏在这个时刻,乌克兰尤其需要西方国家的经济援助。在10月25日的柏林援乌会议(主题是复苏、重建和现化代)上,乌克兰方面就表示战争使其经济的至少35%受损(目前俄乌集中针对能源基建的攻击可能会使此数进一步增加),呼吁西方社会提供170亿美元的即时经济援助,并要求欧、美双方来年起各自给予乌方每个月15亿美元的经常性经济支援。目前,乌克兰每月赤字高达50亿美元,外汇储备迅速消耗,通胀率高达20%以上,如果没有西方进一步经济援助,很可能会陷入政府山穷水尽下的经济危机。
经济的崩溃自然将引来战场上的失败。
到美国中期选举之后,可以预期共和党对于援乌将有重大阻力。此时,如果民主党团结一致,依然有可能配合共和党内部传统派的“非孤立主义”势力一同推动援乌拨款。问题是,如果连民主党内部也不能团结一致,加上外交政策往往难以带来政治利益,当民主党失去国会控制权之后,美国的援乌路向将会受到重重阻碍。
而且,共和党领导层此刻已表明,如果其来年夺得国会至少一院的控制权,将会以拒绝提高国债上限作为与拜登讨价还价的筹码,可见奥巴马和特朗普任内“府院分治”时期的政府停罢争斗将会重临。国内管治失效、党内意见分歧之下,试问四面楚歌的拜登还会有硬推援乌政策的魄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