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焦点

马来西亚政坛当前的运作好像扭扭捏捏、争持不下，最根本的原因是巫统主流派不甘于两年多来当家不当权的政治窘态。在2020年初发生导致希盟政府倒台的喜来登政变时，原为希盟成员党的土著团结党，大多数国会议员被慕尤丁带离希盟，转而与巫统等组织新的联合政府。巫统是新执政联盟里拥有最多议员的政党，加上许多土团党议也是希盟上台后从巫统跳槽过去的，所以当时巫统在一定程度上认为应该得以主导新政府，至少土团党大致上会听命于巫统，或向巫统展示友善的政治态度。

当时巫统主流派鉴于一些高层领袖有刑事官司缠身，硬要当上首相好像不太得体，只好勉为其难接受慕尤丁为新首相。但当过巫统二把手的慕尤丁上台后，却老实不客气地大事扩展他的土团党，让该党实质上主导联合政府，逐渐把巫统边缘化。例如土团党尽力向原为巫统盟党的伊斯兰党示好，使它与巫统渐行渐远，后来甚至转而与土团党共组国盟这个新政党联盟。在许多本应共享或由巫统占多数的政治委任及政治资源分配上，土团党却多委任自己的党要，或囊括大多数此类资源。这令巫统许多基层领袖颇为不满，也加强对巫统主流派的支持。

但最令巫统主流派不满的，还是慕尤丁政府看来没有积极去干预司法程序，如没有训令新总检察长撤回针对巫统主流派一些领袖的刑事检控，而是任由审讯开展。法官也相对得以不受干扰地审案，结果个别领袖如前首相纳吉甚至被定罪。在沙巴州选里，巫统与土团党虽然最后一分钟达致合作协议，在选后巫统赢得较多州议席，却由土团党领袖出任首席部长。自那时起，巫统与土团党已实质上势不两立；巫统主流派遂开始制造许多小动作，包括多次宣布撤回对慕尤丁任相的支持。

在政坛打滚多年的慕尤丁当然不是省油的灯，他一方面索性狠下心来，宁可违反马国宪法精神也不惜延迟召开国会；即便国会召开，他也想方设法阻止巫统主流派或反对党提呈可能针对他的不信任动议，竭力保住相位。另一方面，慕尤丁也深谙分而治之的政治绝招。他察觉有机会在内阁担任部长的巫统高层领袖，大多把保官位看得最重，而未必与主流派一条心要推翻他。慕尤丁对巫统主流“官司”派与非主流“官职”派之间的裂痕逐渐加深，当然乐见其成。他后来甚至蓄意委任不是主流派核心领袖的伊斯迈沙比里为副首相，尝试堵住“巫统被边缘化”的说法。

不过巫统主流派还是紧咬慕尤丁不放，坚持撤回对他继续任相的支持。在未能说服反对党支持后，慕尤丁只好黯然下台。巫统主流派虽将了慕尤丁一军，但因核心领袖仍官司缠身，也还未能名正言顺拿下相位。然而，无论对巫统或土团党来说，得以保住执政党地位还是最重要，即便被逼继续共组联邦政府。主流派很快决定妥协，让也算自家人的伊斯迈沙比里出任首相；而土团党与他合作多月，知道他未必完全听命于主流派，所以也同意他任相。

巫统主流派与伊斯迈的蜜月期极为短促。他上任一个月后即成功向主要反对党联盟希盟伸出橄榄枝。希盟竟罔顾身为反对党理应制衡、监督执政方的政治伦理，与伊斯迈签下备忘录，有条件支持他的政府。这一来巫统主流派就在很大程度上丧失对他的政治掣肘，因为主流派所能掌握的议员人数不过十几二十人，在支持政府与否的议员人数差别不大时，还能起到决定政府倒台与否的关键作用，但在希盟80多名议员都支持伊斯迈沙比里的情况下，主流派就难以要他听命了。

伊斯迈任相以来，巫统主流派领袖的刑事官司未见起色，纳吉甚至上诉被驳回维持有罪原判。所以主流派也不再顾及伊斯迈的情面，再次发动一波波政治攻势。如马六甲与柔佛州选之所以提早举行，归根究底也是主流派要制造势不可挡的气势，以便对伊斯迈形成尽快举行全国大选的压力。

巫统主流派审时度势，认为会在下届大选赢得远超过目前的议席，而该党在甲、柔州选的狂胜，更令他们信心旺盛。其如意算盘是目前仍在党内掌权，得以提名所有巫统候选人，这些候选人胜出当然也会忠心、听命于主流派。主流派周前宣布伊斯迈将是巫统下届大选后的首相候选人，其实只是进一步逼他不能不尽快举行大选的藉口。巫统若如预期般狂胜后，主流派可以用各种理由，另推更“听话”者来出任“暖席”首相，直到个别核心领袖的官司解决，得以争取相位为止。直到那时，马国政坛恐怕难有宁日。

作者是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研究所）

高级研究员

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