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信贤

俄乌战争已满周年，这场战事不仅未如俄罗斯总统普京当初所预期的速战速决，随着时间拉长，也成为美、俄、中、欧等国际强权博弈的场域。处在8000多公里外的台湾，却在这过程中不断被提及，不少国际政要与观察家都警告，继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就是中国大陆武统台湾。这是过去一年来不断被提及的“今日乌克兰，明日台湾”。

过去70余年来，台湾之所以能抵抗来自北京的军事压力，主要还是美国的安全支持。然而，美国对乌克兰仅提供武器与物资，也让台湾人重新省思美国在台海安全议题上的角色，此即是近期在台湾内部逐步发酵的“疑美论”。《经济学人》杂志曾称台湾是“地球上最危险的地区”，此一说法当然涉及美陆台三方的互动，以下也将据此观察近期两岸关系的发展。

从中国大陆方面来看，相对于去年美国众议院时任议长佩洛西访台，解放军启动最大规模包围台湾的军事演习，以及大陆政府总书记习近平在二十大政治报告中强调“决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后，今年对台外交压迫与军事威慑虽然不会放松，但会是以交流与统战为主轴。

原因为：首先，冠病疫情期间两岸交流停滞，而疫情的缓和确实有利于交流的推动，也有必要赶上对台经济社会融合政策的进度。其次，二十大顺利召开后，习近平权力更加稳固，对台政策的怀柔路线，内部阻力也将更小。

再者，中国大陆内部经济社会问题严重，特别是防疫政策所带来的民怨不小，必须稳住对外关系以安内；当然，对台也是其中一环。最后，相较于2019年香港返修例事件，官方对示威者的强硬立场，影响到2020年台湾选举，如何在2023年不“节外生枝”，避免影响2024年台湾选举，势必也在北京官方的考量之中。

因此，这也是为何中国大陆对台工作主要成员，包括即将接任全国政协主席，也是对台第二号人物的王沪宁以及国台办主任宋涛，最近一再提及“当务之急是尽早恢复两岸交流正常化”的原因。

从台湾方面来看，正是因为俄乌战事持续，以及前述的围台军演，让台湾民众更加会去思考“和平”的问题。根据台湾21世纪基金会所做的台海安全民意调查，有高达82%的台湾民众认为中国大陆对台湾“越来越不友善”，两岸可能发生战争的概率逐步升高；且不论台湾宣布放弃台独或主张保持中立，都有过六成左右的民众认为，北京仍不会放弃武力统一，而有将近65%的民众认为台湾军队防卫准备是不足的。

更重要的是，由于美国支持乌克兰对抗俄罗斯的方式，使得有40%左右的台湾民众认为，一旦北京武力犯台，美国仅会对台湾“提供武器和物资”，只有10%的民众认为美国会出兵来台作战，创下历次民调新低。这就是为何“疑美论”最近在台湾民间发酵之故。

在台湾民意基金会所做的长期民调中也有此趋势。在2021年10月被问及中国大陆武力犯台时，有65%的台湾民众相信美国会派兵协防台湾，但此一数据在俄乌战争爆发后立刻掉到34.5%；近期虽有回升，但依然“不相信”高于“相信”。这就是为何国民党所强调的双D战略——Defense（国防）和Dialogue（对话），以及民众党所主张的“交流比断流好、对话比对抗好”，会受到民众关注。且目前执政的民进党政府也开始从过去的“抗中保台”转变成“和平保台”，各阵营都想在2024年总统大选前，向民众展现自己最具有创造“两岸和平”的能力。

大陆对台改采“软手段”

最后，从美国的角度来看，虽然美中之间最近稍微出现战术妥协，但两强的战略竞争一定是结构性、长期性的。疫情后美国民众的反中情绪高涨，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在即，不论是民主党或共和党都不会在对中议题上示弱。台湾刚好又是美中两强地缘对抗与科技战最重要的一环，将无可避免地卷入其中。再加上大陆政府二十大政治报告不断提及“反外部势力干涉”，更加证明当前两岸关系已不是单纯的台湾与大陆的小两岸，而是镶嵌在跨太平洋的美中大两岸间。且在俄乌战争周年，在美中俄三方重新开展的战略互动中，作为美中战略竞争核心的台湾，也将会是其中的重要议题。

就此而言，今年可能引发两岸紧张的议题有三：一是新任美国众议院议长麦卡锡可能访问台湾，北京的回应是否会比去年佩洛西访台时更激烈；二是美国国会提出的《台湾政策法案》立法进度，最终条文是否涉及北京方面主张的主权敏感议题，进而牵动北京对台的“法理斗争”；三则是美国会否对台湾蔡英文访问中南美洲邦交国，在过境美国时给予“高规格”待遇，甚至是美国国会是否会邀请蔡英文赴美访问等。这些议题对北京而言都极具冲击性，也证明台湾问题是美中关系的重中之重。

今年以来，中国大陆对台湾一反过去几年的“硬手段”，而采取交流与统战的“软手段”。台湾民众虽期待交流以减缓双方的冲突，却又担心此为糖衣毒药。较大的变数还是美中关系，在两强对抗下，北京官方对台湾的主权伸张将会越来越明显，美国“以台制华”也不会松手。事实上，北京端给台湾的选择也不多，战争当然是台湾民众所不希望的，但和平也是在武力威胁下的“以战逼统”，即是所谓的“北平模式”，从前述民调也看得出台湾人的无奈。就此而言，2024年的台湾大选，不仅是统独、战争与和平的议题，连带“疑美”或“倚美”，也将是影响民众投票的关键。

作者是台湾政治大学东亚研究所

特聘教授兼国际关系研究中心副主任

今年可能引发两岸紧张的议题有三：一是美国众议院议长麦卡锡可能访台，北京的回应是否更激烈；二是《台湾政策法案》立法进度是否牵动北京对台的“法理斗争”；三是美国国会是否会邀请台湾蔡英文赴美访问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