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尔德

一年前爆发的俄乌战争冲击全球政经局势，台湾无疑是两个当事国之外，受影响最大、也被讨论最多的地区。“今日乌克兰，明日台湾”的引喻在台湾和国际甚嚣尘上。俄乌战争更具体影响了台湾对内对外政策、国际关系以及民众的危机意识。

与“今日乌克兰，明日台湾”类似的对比，也曾被用在香港与台湾身上。从香港占领中环以来一系列动荡，都曾引发台湾人关切并私下提供援助，“今日香港，明日台湾”说法风行一时。台港民间往来虽远较台乌密切，但香港局势变化对台湾冲击反而较小，因为从1980年代《中英联合声明》签订后，香港“回归”已成了不可逆过程。套在港人头上的《基本法》框架也是台湾所没有的，所以鲜少台湾人会认为“一国两制”是两岸关系唯一解方，也不会认为九七后港人的处境会被复制到台湾。香港变局对台湾最大影响是：民众对“一国两制”从充满疑问到彻底否定，也间接帮助蔡英文连任总统成功。

武统时程是真实威胁

俄国侵略乌克兰对台湾的冲击则不同——即使乌克兰是联合国成员、是被承认主权独立于俄罗斯的国家，但俄国依然派兵入侵，更何况中国大陆对它宣称拥有主权的台湾。这也让台湾人意识到北京宣称的“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保留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的选项”并非只是口号；2026年、2032年等等传说中的武统时间表，是真实存在的威胁。

另一方面，俄国侵乌的借口，一是乌克兰政府未实现对乌东地区的自治承诺，并收编极右派民兵对抗亲俄势力；二是乌克兰想加入北约带给俄国安全威胁。俄国用空泛的新纳粹主义指控乌克兰政府，就像中国愈见滥用台独顽固分子这顶大帽子，多位民进党政府官员被列入制裁名单。俄中都无限上纲地在猎巫。另一方面，安全威胁成了俄国入侵的理由，也让台湾一些“疑美友中派”担心，当台美军事安全合作愈见密切，会引发中国大陆不安而侵台。

台湾民众意识到大陆武力犯台可能性增高后出现两种反应：一方面意识到必须强化防卫能力，“全民防卫”成了热门话题。一度移民新加坡又复籍台湾的企业家曹兴诚成了抗中急先锋，他出资6亿台币（约2630万新元）赞助成立黑熊学院，举办各种营队培养公民自主防卫能力；民进党政治新星吴怡农也倡议“国土防卫部队”，要组织类似美国国民兵的军事组织。民进党政府则在民气可用（同时也受到美国压力）下，通过延长兵役的政策。

但对战争发生概率提高，最可能被征召上战场的年轻人，避战心态也随之上升。根据去年12月公布的民调，虽然七成三民众同意役期至少一年，但20岁至24岁的年轻人有37.2%不赞成役期延长、略高于赞成的35.6%，而赞成比率于去年3月还曾高达55%。

俄乌战争把台湾进一步推向美国阵营。随着美国拉拢盟友组织抗中阵营，国际上要求中国大陆维持台海和平稳定的声音也更强烈。去年7月底时任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访台后，解放军举行大规模军演，七国集团外长与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随即于8月3日发表声明，呼吁北京“不要以武力片面改变区域现状”。去年12月法国总统马克龙访美，与美国总统拜登发表联合声明，也提到“维护台湾海峡和平与稳定的重要性”。这是法国总统历来首度对台海问题表态。

去年7月日本年度《防卫白皮书》出炉，对台湾着墨明显增加。白皮书指出，对日本而言，“台湾是共享自由、民主主义等基本价值的极为重要的合作伙伴，台湾周边局势稳定对新加坡的安全保障也非常重要，我们必须保持警惕，继续关注印太地区在安全保障上面临的诸多课题。”

12月底，作为日本防卫政策中最高位阶的新版《国家安全保障战略》出炉，称中国为“前所未有的最大战略挑战”，重申台海和平稳定的重要；有关台湾的论述也增加了，称“中国一方面对台湾坚持和平统一方针，却未排除动武之可能。而且，包含朝向新加坡近海发射弹道飞弹在内，中国在台湾周边海空域的军事活动活跃。关于台海的和平与稳定，不仅包含新加坡在内的印太地区，整个国际社会的忧虑均快速升高。”

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和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去年11月在曼谷会面，也表达对台海和平的关切。今年1月，岸田访美与拜登发表联合声明中，再度重申台海和平稳定的重要性。美国哈德逊研究所区域安全专家长尾贤受访时称：“日美已经更加频繁地针对‘台湾有事’进行模拟与联合演习。此外，我相信，日美今后都会更频繁地向台湾派出政治人物的访问团，将台湾的‘实质国际地位’提高到与其他主权国家同等的水平。”去年8月解放军演习后，美日两国提高联合军演的频率与强度，包括去年8月底于九州展开的“东方之盾”演习，情境设定是中国大陆攻击日本西南诸岛与台湾。

最重要的还是台美关系因俄乌战争而升温。美国更关切台湾扺抗军事威胁的能力，参院外交委员会通过的《台湾政策法案》，明列五年提供65亿美元（约87亿新元）无偿军事融资。参议院去年12月通过的《2023年度国防授权法案》(NDAA 2023)，授权国务院于未来五年每年提供台湾最多可达20亿美元（约26.8亿新元）无偿军援，以及每年至多20亿美元（约26.8亿新元）的12年期军售贷款。这是台美自1979年断交以来首度通过对台军援。不过在2023年的年度预算中只编列贷款。

2018年《台湾旅行法》通过后，台美官员互访限制大幅松绑，俄乌战争后的美台军事交流更频繁也更公开化。《台湾旅行法》建议行政部门“应促进美台之间所有层级的互访”，不过现实上华府还是不会让台湾正、副总统访美。台湾外交部长吴钊燮在立法院也说过，依照美台默契，台湾的国防部长与外交部长还是无法访问华府。不过这个“默契”最近被解除，吴钊燮与国安会秘书长顾立雄2月21日在华府与美国对口举行会谈。这是一大突破，北京恐怕又将暴怒一场。

俄乌战争虽提高全球对台海和平的关切，但战争风险提高也让欧美日忧心半导体产业过度倚赖台湾。各国除了企图发展本土半导体产业，更积极邀请（或要求）占全球晶圆代工五成以上的台积电去设厂。这也让许多人担心被视为台湾“护国神山”的半导体相关产业，会不会因此被搬走。

在俄乌战争进入第二年之际，美国国务卿布林肯警告，中国已在考虑提供致命性武器给俄国。未来俄乌战争如何进一步牵动美中俄三边关系，进而改变美国在印太战略布局，也势必进一步影响台湾。

作者是台湾资深媒体人、网媒《新新闻》总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