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外

王彼得

刚过去的一个月，是球迷们的狂欢季，绿茵上的魅力足球让人回味无穷，场外一如既往话题不断，当然也几家欢喜几家愁。趁着热度还滚烫，本栏目先把其他课题搁一旁，让世界杯来插个队。

首先要贺喜梅西、贺喜阿根廷。球王终于在职业生涯的尾声，为祖国第三次赢得了大力神杯，自此功德圆满，正式封神封圣。神奇的是，阿根廷的开局其实很是难堪，竟输给了沙特阿拉伯！

沙特人大概不知道什么是阿Q精神胜利法，但此刻如果睡梦中，还再为自己打败过世界冠军而暗爽，我是不会嘲笑他们的。毕竟那是一场货真价实、酣畅淋漓的胜利，也是本届最大冷门之一。这个“之一”必须强调，因为后来冷门不断，成了本届赛事的一大亮点。

对照阿根廷人的笑到最后，五届冠军巴西这回只落得个黯然神伤。小组赛败给了喀麦隆，贡献了又一个冷门也就算了，复赛在被看好而且还领先的情况下，最终让克罗地亚KO掉，着实让很多支持者玻璃心碎了一地。香港作家马家辉给早报副刊写了一篇《最哀伤的观众》，堪称至情至性。谁是他笔下“最哀伤的观众”？远在卡塔尔1万多公里以外，一家老人院里，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老比利也，他知道自己等不了另一个四年了。

除了沙特和喀麦隆，这一届世界杯，把歌利亚干掉的大卫们还真多。我是没来由的亚洲主义者，因此对日本、韩国的赢球特别亢奋，几次高潮下来，还真有点“东风压倒西风”的飘飘然。

我也有锄强扶弱心理，看到两支非传统强队杀进四强，认为旧秩序也该被颠覆了，挺好的。无奈最后见真章，强弱等级还是有差的，小小心愿变成了小小遗憾。

不过仍然要对克罗地亚由衷折服。人口不到400万，而且还在减少中，竟三度打进四强，第一次你说是侥幸吧，两次也许勉强还办得到，第三次就绝非浪得虚名了。这个季军，虽比四年前的亚军退了一步，但这一班这个“奇”那个“奇”的哥儿们，着实无愧于巴尔干的父老乡亲啊。

摩洛哥也是好样的，先在小组里力压上届亚军（克罗地亚）和季军（比利时）出线，淘汰赛再接连拔了两颗“大牙”——西班牙和葡萄牙，顽强推进到四强，缔造了非洲大陆的历史性纪录，虽然这一成就，比亚洲慢了20年。

投资策略师神准
接连测中三届冠军

是的，这柱亚洲“头香”，早在2002年就被韩国插上了。太极虎那年在家门口连挫波兰、葡萄牙、意大利和西班牙，威震了四方，唯一被争议到今天的，是过程中有胜之不武之嫌，尤其是对垒意大利那一场，厄瓜多尔籍主裁判的“配合度”也太高了。我从懵懂年代盯着电视看人生第一场世界杯——德国大战荷兰（猜得出是哪一年吧？）直到今天，对裁判们长什么样子全都忘了，唯独此君，那张很像香港演员秦沛的脸，至今不曾磨灭。

对于世界杯，人人都有发言权，特别是掂量谁最有冠军实力。我向来对章鱼保罗（Paul the Octopus）和各类模仿者嗤之以鼻，会稍微留意的，是一些理性的预测模型。金融界精英最好此道，一些还分析得有板有眼。例如彭博电视的一档节目，就访问了英国投行Liberum的策略师克莱门特（Joachim Klement）。他的模型测中了上两届的冠军队伍，显然不是玩票性质，或跟我一样蹭蹭热度而已。今年赛前，他同样做了预测。

他告诉主持人，自己主要计算四组参数：一是气候，例如一整年可踢球的地方，要比冬天太冷或夏天太热有利；二是人口基数，越大就越容易找到尖子；三是发展水平，例如人均GDP越高，就越有培育人才的资源；四是文化和社会环境，像南美洲，你得对足球有足够的疯狂……

当然，要批驳很容易。前面说的克罗地亚，人口就少得可怜。再来是反证很多，像主持人就问了：你怎么看印度和中国，他们的足球一直很挣扎，成绩惨兮兮的。

克莱门特说，印度人都打板球去了，没办法。但这点我是挺怀疑的。在分组赛阶段，我有几晚到芽笼一家露天馆子吃饭顺便看直播，背后就坐着一排南亚客工朋友，他们不点餐，每人就手里拿着10元一瓶的啤酒，然后跟我一样看得津津有味。在隔篱外，站在路边免费看球的就更多了。谁说南亚人对足球天生无感？

至于中国，他承认，放到模型中是个异常值（outlier)，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确实，中国所有条件都具备，不足的还可以用举国体制来补到足，但至今只收获一次正赛资格，和韩国的11张入场券根本没得比。然后是三战三败，零进球，以致世界杯之于14亿人，更像是世界“悲”。“国足”为何翻不了身，总是“臣妾做不到”，已是一个世纪谜团，搞不好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对了，克莱门特这次，又精准预测了捧杯的会是阿根廷。连中三届，好一个帽子戏法！他唯一的失准，是说梅西的决赛对手是英格兰，而英格兰是哭泣的一方。

行文至此，可能有读者，正在记下Joachim Klement的名字，想着这家伙四年以后，也许帮得上忙。（出于反赌立场，我得无偿插播一下公益广告：赌海浮沉，不是己溺就是溺人，赶紧上岸吧。）

视角拉近东南亚，我们的世界杯之路又在何方？是否注定了这个“杯”，过去现在未来都将是卑微的“卑”，只能在外围的外围陪跑，给中级强队热身或送上积分？

先说20多年前，我在河内的一次奇遇吧。一天，独自漫无目的地逛到著名地标建筑：河内大剧院，当时午后的太阳高高挂着，大剧院前的交通圈车水马龙，还有人和脚踏车川流不息，就在这最不可能的场景里，竟然看到成群的孩童，赤着脚在炙热的大马路上踢足球！这些小街童太疯狂了，而大人们也都习以为常似的。当时直觉告诉我，大概再过个10年、15年，越南的足球肯定要崛起。

果不其然，这些年越南进步显著，表现相当出彩，在国际足联的排名一路爬升，如今已到了第96位，是东南亚国家中最高的。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下一届的世界杯将扩容到48队，亚洲名额还会增加，但数学上，要再扩容多一倍，达到96队，越南才刚好凑得进来！所以下来，这个东南亚老大，依然只能为耐吉、阿迪达斯等品牌做代工，靠着球衣球鞋上的“越南制造”标签，勉强沾上世界杯的边，而等而下之的其他东南亚国家，包括我们，就更难有出头天了。

新加坡排名还低过马尔代夫

其实上周六晚，除了克罗地亚和摩洛哥在争第三名次外，还有一场很多人不知道的球赛：就是新加坡迎战马尔代夫。因为报道不多，我这里补上几笔，留个记录：

地点是惹兰勿刹；有3000多人观战；范迪的老三伊尔汗，踢进了他的第一个国家队进球；最后雄狮3比1赢了比赛。

但你可别以为马尔代夫是支“渔夫队”。这个人口只有50多万，很多球员去踢一场球都要大老远坐船的群岛国家，在国际足联排名154，比我们的160还高！难怪国人心如止水，当年要打进世界杯的远大志向已成云烟，没有人再提。

世界杯曲终人散了，但杂音仍未消停，像英国小报和酸民们，到今天还在叫骂，什么国际足联为钱出卖了灵魂、啤酒都不让喝算什么世界杯，连梅西黑袍加身都有人很感冒……其实不意外，整个地球村几十亿人倾注了激情，世界杯就是众人之事，还能不七亿嘴八亿舌，人人争当评述员和键盘侠吗？

这就是足球配套的一部分，是part of the game，也是人世间纷扰的折射。

更高科技的VAR、更普世的规则发明，都摆平不了。

作者是《联合早报》副总编辑

我们的世界杯之路又在何方？是否注定了这个“杯”，过去现在未来都将是卑微的“卑”，只能在外围的外围陪跑，给中级强队热身或送上积分？越南这个东南亚老大，依然只能为耐吉、阿迪达斯等品牌做代工，靠着球衣球鞋上的“越南制造”标签，勉强沾上世界杯的边，而等而下之的其他东南亚国家，包括我们，就更难有出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