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尔德

台湾九合一地方选举中执政的民进党大败，原本拥有三个直辖市加四个县市执政权的民进党，选后减少到两个直辖市（高雄、台南）和三个县市（屏东县、嘉义县和澎湖县），失去桃园市、新竹市和基隆市的执政权。这场选举等于执政党的“期中考”，选后政治版图变化，也会牵动即将在2024年1月举行的总统大选。

兼任民进党主席的领导人，随即宣布辞去党主席一职以示负责。民进党败选后开始一波党内究责与权力重组不可免。蔡英文强力主导各县市长提名，尤其是她主张让两任将届满的新竹市长林智坚转战桃园市，当林智坚论文抄袭风波被掀出，蔡英文还是力挺他。最后林智坚因新竹棒球场工程品质差而提前下台，黯然退出选战，导致民进党在新竹、桃园都败选。林智坚被形容为“一人毁两市”，责任不小。

民进党的权力运作模式长期都是派系共治，败选后以蔡英文马首是瞻的“英系”，在党内势必受到其他派系更大的挑战。其中，台北市党部主委黄承国曾被警方列管为帮派分子。黄承国力挺蔡英文，也帮民进党在台北市操盘辅选创造佳绩，蔡英文对黄承国礼遇有加，一度被聘为国策顾问。今年选战中，国民党台北市长候选人蒋万安就质疑，若民进党候选人陈时中当选，黄承国会成为“地下市长”。这次台北市长败选后，黄承国恐会成为究责对象。

除了民进党染黑，原国民党籍苗栗议长锺东锦未获党提名，以无党籍身分参选，最终选上县长。锺东锦曾涉伤害致死案，也成为首位有黑道背景的县市长。此外，国民党籍南投县长当选人许淑华的父亲许天送，曾担任两届南投市民代表会主席。许淑桦的对手、民进党参选人蔡培慧质疑许天送有黑道背景；许淑华则回应父亲是“更生人”──也就是出狱后自新的人。

“没突破现有地方政治结构”

恶质生态还是在台湾政治结构中盘根错节。蔡英文在选后发表谈话时说：“我们没突破现有地方政治结构，在地方的经营跟人民的期待仍然有不小的差距。”其实不只没改变国民党执政的县市，在民进党执政八年的桃园亦如此。郑文灿执政时采取和过去国民党类似的利益分配模式，成功笼络了当地国民党籍政治人物，但并没有打破既有政治结构。所以当郑文灿将结束两届任期交棒其他人时，这些地方势力选择回归到国民党怀抱，而非支持郑文灿的接班人。

这场选举对总统大选的影响如何？如无意外，民进党下任总统参选人由副总统赖清德出线几成定局。赖清德在四年前敢于挑战蔡英文竞争党内总统提名，他有最大派系新潮流支持，近年更积极建立自己的国际网络，为总统之路布局。未来一年，他在党内的影响力会加速上升。

国民党方面，主席朱立伦逐鹿中原的企图心一直强烈，这次国民党胜选会更强化他参选总统的意图。不过，朱立伦对选举结果的贡献有多大，其实是个问号，在他提名参选人的过程中，桃园、新竹、苗栗等地都发生党内冲突。选举结果与其说是国民党的大胜，不如说是民进党的挫败。

国民党内另一位有实力竞选总统者，是连任的新北市长侯友宜。他在党内争议少，但刚连任市长就换跑道选总统，恐将面临上届总统选举时，时任高雄市长韩国瑜遭到的同样质疑。侯友宜过去对两岸与国际议题涉猎有限，有没有能力因应“总统级”的国际问题？这可能在许多选民心中还是个问号。

此外，自诩“战斗蓝”的赵少康，立场偏深蓝亲中，他也一定会在国民党总统提名这一局中煽风点火，引领时局。因此，国民党内部2024年总统大选提名这一局，会比民进党更热闹。

台北市长柯文哲率领民众党在这次大选取得一定成绩。这是民众党成立后首度参与的地方选举，共提名86人参选，最后拿下新竹市长，以及全台14席县市议员，当选比例并不算高，但也没有太难看。在台北市，柯文哲支持的黄珊珊落选但得票率不差，达25%。今年全台投票率都很低，原本预期在低投票率下，蓝、绿两营选民归队，黄珊珊几乎没有空间。但台北市今年投票率只比去年降一点（从66%降到64%），黄珊珊还有空间争取到中间或浅蓝浅绿的选民。

新竹市高虹安的当选是“柯家军”最大胜利。虽经历各种造假、涉贪的指控，高虹安还是当选。除了她本人特质、柯文哲光环，还得力于鸿海创办人郭台铭的加持。选后，柯文哲最重要助手、民众党选战小组召集人蔡壁如，就开始推销总统大选“郭柯合”，宣称这第三势力是最强组合。

郭、柯两人在两岸议题上有不少共同点，郭台铭的事业基地在中国大陆，而柯P近年来也积极透过与上海城市交流，倡议“两岸一家亲”。

中国大陆因素一直是影响台湾选举的重要变数。这次大选北京并未直接出手，但近年来立场愈见倾向北京的《亚洲周刊》，选前报道台湾立法院民进党团总召集人柯建铭长子柯韦任与大陆红三代合作经商。柯建铭是民进党在新竹市的教父级人物，林智坚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亚洲周刊》在这个时间点做这个报道当然有影响新竹选情的效果。

年轻选民对这次选举态度冷淡

选举期间蔡英文号召“台湾队互挺，互挺台湾队”，她说：“这次更不只是一次地方选举，也会决定我们要向世界传递什么样的信息。”到底什么信息？她没有明说。不少舆论称，民进党又在打“抗中保台”牌，借“亡国感”固票。其实，民进党这次选举并未用全力打“抗中保台”牌。中央研究院社会所在8月所做的“中国效应调查”显示，民众支持抗中保台比例稍降，认为台湾可以抵抗中国大陆武力犯台的比例也比去年低。在这种氛围下，贩卖亡国感不见得有市场。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是年轻选民对这次选举的态度冷淡。2020年蔡英文空前高票当选总统，年轻选民被认为是重要的支持力量。当年40岁以下选民投票高达七成，而2016年只有不到六成。受到香港“反送中”运动、习近平提出“一国两制台湾方案”等刺激，的确激发年轻人政治参与的动机。

今年还没有具体统计调查年轻选民投票率，但从两个现象可窥见大概：一是近年来学生团体会在选举时组织“返乡列车”，以平价提供学生返乡投票。今年因为想返乡人数少，一些专车班次大减、甚至停办。二是，选举一周前的周末，各阵营都办造势游行或聚会，陈时中游行队伍规模庞大、参与者不少，但多为50岁以上民众，很难看到年轻人加入。

这次大选同时举办一项修宪复决公投，把选举权下调到18岁。这是台湾首次进行宪法修正案公民复决，而要通过的门槛不低，须达选举权人票数的一半（这次至少要965万张同意票）。公投并未过关，同意票只有560多万。可能原因之一是，这次修法同时下调选举与被选举的年龄门槛，许多人直觉把被选举权门槛调到18岁太低了。其实如果公投通过，立法院还是会再修改相关法令，规范被选举年龄，例如依《总统副总统选举罢免法》，总统、副总统年龄门槛是40岁。

台湾近年来的选举显示，选民的好恶变化快、翻转幅度大。2024年总统大选也可能因为未来一年中的突发事件，让选民做出与今年很不同的抉择。

作者是台湾资深媒体人、《新新闻》总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