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孟达:本土华族文化的X元素

时间:2022-11-20 07:55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漫步

新加坡要成为“开放和创新的基地”,各个领域,从经济、艺术到文化都可以展望更多姿多彩的未来。

11月13日星期天下午,到史丹福艺术中心黑箱剧场出席湘灵音乐社小型音乐剧《石叻家书》,深深感受到它给观众带来的惊喜。

这是一场中西音乐、古今音韵的完美结合,是千年古韵的世纪回响,二弦与洞箫,三弦与琵琶,笛子与葫芦丝,加上大提琴、小提琴和键盘等西方乐器,相互衬托,互相融合。以音乐和一位街头代书人的肢体语言,把一个时代的南洋记忆,浓缩在一个小剧场,近70分钟的时空里。

《石叻家书》不是传统的南音演奏会,或是梨园戏,更像是一场音乐剧,以湘灵创办人丁马成的口述历史录音,配以音乐叙说他个人从中国泉州南来的一段沧桑岁月。他的个人经历反映出一个旧时代,一代移民筚路蓝缕的历程。

加入西方乐器的元素并非湘灵的初次尝试,从不断尝试中,它以更成熟的处理手法进行古典与现代乐声的融合,同时又突出了南音传统特色。舒缓的音乐,一曲《思亲曲》(演唱者林明依),散发出淡淡的哀愁;委婉的吟唱,诉说一段怀念,一种心情,如唐朝诗人王维笔下“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那种无声的空灵,有声的宁静。

其实,华乐(中国称民乐)的中西结合,可上溯至汉唐,现代的华乐是两千年前的“胡乐”。汉武帝向西域开拓时,胡人乐器便大举进入中土,如箜篌、琵琶、胡角、胡笳、胡笛、胡琴。汉唐流行的乐器大多姓“胡”,琵琶在汉代时初译为“枇杷”。

汉末名曲《胡茄十八拍》,据郭沫若的考证,“十八拍”就是“十八首”之意。曲子描写蔡文姬(汉末著名学者蔡邕之女)战乱时流落匈奴,嫁给一个匈奴王,在胡地生活。曹操派人接她回去,她与儿子生离死别的情景。

唐朝诗人李颀《听董大弹胡笳》诗云:“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归客。”音乐的感染力,自古而然,于今尤甚(董大指的是唐代音乐家董庭兰)。

南音又称南管,2009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人类口头与物质文化遗产”,源自汉唐时期,中土移民把中原文化带到南方,原为宫廷音乐“流落”至泉州,加入地方音乐色彩之后,演变为南音。其特色是以标准泉州方言古语演唱,保留了中原古汉语的音韵,是研究古代音韵的宝库。

参与这场演出的演奏员年龄20余至30余岁,还有一位客串的键盘手,马来人,仅22岁。维持团员年轻化是湘灵音乐社所创造的一项奇迹,曲目多元化也是它多年功力所在。

有继承,有创新,会长丁宏海不负其父遗志,而这也是新加坡建国精神的弘扬。“创新”二字为新加坡政治领袖所不断强调,副总理兼财政部长黄循财一个月前在第14届新加坡经济政策论坛上说,新加坡须继续对全球保持开放和致力栽培本地人才,在动荡的世界局势中成为稳定、开放和创新的基地。

新加坡要成为“开放和创新的基地”,各个领域,从经济、艺术到文化都可以展望更多姿多彩的未来。

在湘灵音乐社的带动下,本地南音已进入现代南音的阶段,表演艺术找到了加强生命力的X元素,汉唐古风的音乐则在南洋找到一片成长的沃土。

曾经数度到泉州演出的湘灵,今天可算是中国以外最有实力的年轻南音团体,它已经走向国际,多次在西方和亚洲演出,建立起国际知名度,在2017年获得新加坡华族文化中心颁发的第一届华族文化贡献奖(当年个人奖得主是本地相声界重要推手韩劳达)。湘灵的故事证明艺术的空间是无限的,就像新加坡国家华乐团和鼎艺室内乐团,湘灵无论是在形式上或是内容上一直在努力打破局限。

《石叻家书》的核心制作团队包括制作人王碧玉、艺术总监林绍凌、音乐总监、作曲与编曲黄康淇和饰演“写信先生”的演员林振发。该剧不只在形式上力求创新,在内容上也能通过八个曲幕的巧思架构:“来去南洋”“Tumpang(隆帮)”“书报平安”“娘娘保庇”“死里逃生”“勇敢抗争”“大坡小坡”等等,带领观众进入时光隧道,体验先辈的苦与乐、悲与喜。音乐剧在传统曲目《思想情人》的悠悠曲声中结束,余音绕梁,让人意犹未尽。从今天的眼光看来,我们祖先经历过的风风雨雨,犹如昨日却又那么遥远。

从梨园戏到音乐剧,南音的寻求创新是发展生存之道,但也必须避免“为创新而创新”,而忽略了本地的表演艺术假以时日也可以自成传统。传统是一种累积和传承,过程中也包括去芜存菁。

多年来,新加坡人一直面对一项文化命题:什么是新加坡华族文化?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答案就深藏在我们的时代记忆和乡土感情里,须要我们传之以文和画,诉之以歌和曲。也许再经过10年时间,我们可以更自信地回答这个问题。

(作者是《联合早报》特约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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