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维空间

曾几何时，世界不少地方对政治家治国的表现感到厌倦或不满，对商人获选执政可能带来的新气象，一度充满期待和憧憬。2016年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可说是全球憧憬商人治国理念的一次高潮，从邻近的印度尼西亚到拉丁美洲的墨西哥和巴西，世界过去几年都目睹了若干商人领导国家的现象。

可是近期种种迹象显示，在当下地缘政治紧张和意识形态对立日渐严重的大环境下，商人执政的魅力似乎有褪色趋向。商人在政坛光芒黯淡的最新例子，莫过于本月初举行的美国中期选举结果。不少特朗普喜欢并支持的候选人在这次选举中都表现不佳，选举结果一般认为大大削弱了他的政治号召力。尽管特朗普坚持宣布再度角逐2024年总统大选，但各方已开始质疑他赢得共和党提名的概率。

实际上，根据一项新的全美民意调查，特朗普在共和党内的民望已经下降。获得连任的佛罗里达州州长德桑蒂斯如果参加2024年总统选举，在共和党内初选中就已经领先特朗普七个百分点。

对于特朗普入主白宫四年间表现的评论，已经不胜枚举，美国内外都对他大致上持两极化的看法。挺他的人认为他是美国史上最优先考虑国家利益的称职总统；反对他的人则指他破坏美国民主政治。但这些看法未必能充分揭开“商人治国”如今激情不再的谜团。

倒是在10月出版，多次采访特朗普活动新闻的《纽约时报》记者玛吉·哈伯曼的新书《自信的人：唐纳德·特朗普的诞生和美国的崩溃》（Confidence Man。编按：此词也有“诈欺者”之意）也许可以为“商人治国”的局限提供一些提示。

哈伯曼对特朗普的人格有相当发人深思的剖析，而她所提及的个人特征，也颇能概括一般商人的处事风格，包括对生活中的几乎一切都可用来交易；长期残酷的商业环境，致使他们对人性持低期望的态度，以及对他人包括盟友有强烈的支配欲等等。

哈伯曼笔下的特朗普，无疑不符合一般认为涉足政坛并领导国家的翘楚所应具备的素质。商场与政坛也许同样存在极为激烈甚至惨烈的竞争环境，意味着涉足者须要具备一定的生存本能，但这不等于说政坛与商场一样，得用长袖善舞的那些技巧在博弈中脱颖而出。很多时候，这些技巧到了政治舞台，反而成了一种禁忌，并往往会遭到政治体制中各方势力的抵制甚至反抗。

特别是凡事都采取交易思维处理，对任何关系和政策都精打细算，时常讲究成本效益，即使与盟友和政府官员产生摩擦也在所不惜，这些很可能就是华府政治精英和美国盟国领袖，私下对特朗普感到不齿的原因，也难怪他四年主政期间风波不断，又何尝不是“商人治国”越来越不受看好的背后因素。

如果说特朗普彰显出交易偏向型商人在政治舞台上的窘状，特斯拉总裁马斯克则暴露出商人入主政坛的另一种困境。马斯克当然没说过有意问鼎总统宝座，预料他也没这个意愿。作为一位想法天马行空，涉足多个商业科技领域的知名商人，他更多的是凸显商人对时局的判断力，常常出现与公共舆论格格不入，甚至与主流看法脱节的趋向。

马斯克近期遭人诟病的事情不少，这里要强调的是，他对解决俄乌战争的看法有多么一厢情愿和具争议性。他曾表示俄罗斯会尊重他心目中的任何和平协议建议，而不是对协议不满足，还要反复回来争取更多有利的成果。

也许有人会为他开脱，说他是政治白痴，才会有这种想法。但严格来说，他只不过是在展现商人处事待人所秉持的惯常思维。商人纵横商界时，看到的世界往往是各方的诚信或狡诈，但至少这些都是建立在理性基础上的交易行为。商人很难想象并理解世界上，或者更具体地说，在政治舞台上，还存在的信念狂热力量。像马斯克这样的商人，恐怕不明白抽象想法可以驱使像俄罗斯总统普京等政治领袖做出极端决策或行为；商人仍然会以为通过协议，就可以解决问题。

可以想象，假如马斯克入主白宫，他会引发的风波恐怕不会比特朗普少。实际上，从当下的世界格局来看，中美博弈加剧、俄乌战争造成的地缘政治紧张，以及朝鲜半岛的剑拔弩张等复杂且严峻的挑战，都不能期待“商人治国”来成功化解。毕竟政治需要经验，或许到头来，还是需要传统政治人物登场来应对一连串的挑战。

作者是本地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