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

韩国中央银行发布的最新统计数据显示，今年前三个季度经济仅增长0.3%，创下一年之中的最低增速；同时，为国内生产总值（GDP）贡献超过一半份额的出口，在10月份同比下降5.7%，创下两年多来的最大百分比降幅。除此之外，韩元跌至13年的最低位置，韩国企业债务接近历史最高，居民部门负债升至历史最高水平且为世界最高。系列重要指标的集体走坏，显示韩国经济正遭遇到前所未有的破坏与损伤。

韩国是由财阀掌握的典型经济体，三星、现代汽车和SK集团等10大财阀贡献了GDP的70%，但如今这些产业巨头似乎雄风不再。拿三星来说，今年第三季度净利润同比大降23.6%，营业利润更是狂砍31.39%，而且还是近三年来利润首次出现同比负增长。微观市场主体的日子不好过，宏观经济指标当然也就不如人意。就此，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最新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中，将今年韩国经济增速从2.5%下调至2.3%。

韩国经济以出口驱动为主，对外依存度高达60%以上。然而持续演绎的全球疫情，打断了国际供应链正常秩序，加之与韩国存在紧密贸易关系的欧美等发达经济体经济，出现剧烈收缩且呈现衰退迹象，拉动韩国出口的外需遭遇残酷压制。与此同时，今年美联储暴力升息，韩元连连下挫，导致进口成本飙升，叠增的进口原材料价格传导至出口产品身上，形成对出口竞争力的反向挤压，韩国贸易逆差显著放大。今年截至目前，积累的贸易逆差已经达252亿美元，为历年同期的最大规模。

在经济增长倍显颓势的同时，通货膨胀还如影随形。至今年9月份，韩国消费者价格指数同比劲升5.6%，受到通胀恶化的影响，衡量居民家庭消费总支出中食物支出占比的恩格尔系数，目前升至12.86%，创近21年新高。韩国央行今年以来已连续加息七次，使得基准利率10年来首次升至3%。虽然加息令通胀显示出触顶回落的苗头，但主要源于食品和能源的输入型通胀，韩国央行预计，通胀率可能在相当长一段时间保持在5%至6%区间。

韩国央行的大步升息，目的之一是捍卫本国汇率市场的稳定。然而不仅不能有效托举韩元，反而颓势难改。截至目前，今年韩元兑美元下跌幅度超过17%，创下13年来的新低，且韩元成为今年亚洲市场除日元以外表现最差的货币。韩元大幅下挫，意味着国际资本也会加快撤离，因此，为捍卫汇率，韩国央行已在公开市场卖出270亿的美元，导致外汇储备减少至4168亿美元，降幅为近14年的最大；另外，韩国还抛售了高达200亿美元的美国国债，美债规模降至1123亿美元。

汇率危机若隐若现的同时，韩国股票市场从今年最高的3010点开始跳水，跌至目前的2400点左右，跌幅超过20%。问题关键在于，韩国股市有高达72%的国际资本，韩元巨挫背景下所积累的做空力量格外强大。同时韩国几乎全民炒股，6000多万股票账户超过5100万的总人口数量，其中20岁至30岁的年轻人有80%涉及股票、基金等投资。

来自韩国债券或债务市场的警报声，可能更令国际社会瞠目。根据IMF最新报告，至今年底，韩国政府债务占GDP比重将达到54.1%，较五年前上升14个百分点，上升速度比30多个发达经济体的同期上升平均值高出8.5个百分点。伴随韩元利率接连走高，韩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从今年初的2%左右，劲升至目前的4.2%左右，期间最高点位达到4.65%。按照中央银行计算，利率每上升0.5个百分点，预计年利息负担将增加约6.6万亿韩元（约68亿8800万新元）。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比国债偿付压力更大的则是企业信用债。日前韩国江原道中岛开发公司，因错过一笔2050亿韩元的资产支持商业票兑付期，被韩国金融电信与清算协会宣布破产。像这样用资产支持商业票据的公司在韩国还不少，仅由建筑商支持的此类工具规模就达2.6万亿韩元。更重要的是，目前韩国商业票据收益率已飙升至13年最高水平，非金融企业债务杠杆率达115.2%。在亚洲金融危机前夕，韩国非金融企业债务杠杆率为110%，之后升至到116%时，危机便不期而至。

值得注意的是，最新数据显示，目前韩国家庭负债总额为1.87万亿韩元，创下有相关统计以来的最高纪录。国际金融协会（IFA）给出的权威统计数据是，韩国家庭债务与GDP之比高达104.3%，在36个主要经济体中位列第一，是全球最高水平。另外，IFA报告显示，近四分之三的韩国家庭财富与房地产联系紧密；负债人群中，20岁至30岁年轻人总债务超过10万亿韩元。如今偿债利率不断走高，房价下跌，股市低迷，一场全民性的债务风暴正在韩国酝酿。

韩国经济有全球“金丝雀”之称，指的是进入工业社会后，煤矿工人在开采煤炭过程中为了避免瓦斯中毒，先行者会手持金丝雀下矿，如果金丝雀狂躁不安，证明下面瓦斯含量较大，反之就可以正常作业。这一形象的比喻可以隐喻韩国经济对全球变局特别敏感。不错，韩国遭遇的一切都是在全球货币政策加速收紧、世界经济步入下行周期，以及地缘政治险象环生的背景下发生的，也以不同镜像投射到许多国家身上。

实力强不缺乏翻盘机会

幸运的是，在进行积极自我救助与疗伤的同时，韩国也不缺可以翻盘重来的机会。

首先，韩国央行调控还有较为充沛的余力。本世纪以来，韩国利率的最高点位为5.25%，对比之下还存有可以支配的2.25个百分点空间。虽然提高利率可能带来企业成本增升以及债券利率的增加，但对通胀这一头号经济敌人，还是具有阻抗作用。另一方面，目前除了位列全球第九的既有外汇储备存量外，韩国还有超过1.7万亿美元的净海外金融资产，继续阻击强势美元与捍卫本币的工具力量还相当充实。

其次，韩国经济扩张还有较充足的活力。一方面，韩国人均GDP3.48万美元，是全球“30-50”俱乐部——即人均GDP在3万美元以上、人口在5000万以上的七个国家之一；而且刚在一年前被联合国贸发会议正式认定为发达国家，意味着自我抗压能力不弱。另一方面，从产业基础看，韩国的工业竞争力位列全球第一，制造业研发强度与高科技产业密集度均居世界第二，同时第三产业占GDP之比高达61%，产业结构层级配置高，意味着可以爆发的后续经济增力较为强大。

第三，韩国对外贸易具有较充分的张力，规模居世界第九位，已与巨头经济圈——欧盟、美国、中国等在内的世界57国签订17项自由贸易协定（FTA），还持续推进与新兴国家的FTA；对此韩国政府日前还确立了摆脱以往侧重与主要国家发展双边外交、同时谋求多边经济合作形态的策略。特别值得指出的是，作为韩国第一与第二大贸易伙伴，即便是全球贸易萎缩的2022年前三季度，韩国竟分别从中国与美国拿到高达38.87亿美元和211.87亿美元的贸易顺差。显然，只要中美两个大国的经济不出现意外，韩国的对外贸易就有兜底的底气。

作者是中国市场学会理事、经济学教授

韩国经济有全球“金丝雀”之称。这一形象的比喻可以隐喻韩国经济对全球变局特别敏感。不错，韩国遭遇的一切都是在全球货币政策加速收紧、世界经济步入下行周期，以及地缘政治险象环生的背景下发生的，也以不同镜像投射到许多国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