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香港01

作者：叶德豪

10月2日，巴西将举行大选，其中总统选举由“热带特朗普”、现任右翼总统博尔索纳罗（Jair Bolsonaro）对上2003至2010年的两届前总统兼“前囚犯”卢拉（Luiz Inácio Lula da Silva）。民调显示，年高76岁的工人党（PT）代表卢拉以接近五成的支持，领先支持度不足四成的博尔索纳罗。但博尔索纳罗一直散布质疑选举公正的谣言，自称将在首轮投票过半数即胜，声言如果选举结果不是如此，定必是投票出现了“异常”。

跟特朗普在2020年美国大选投票前不断宣传邮寄选票会造成舞弊的虚假传言一般，博尔索纳罗过去一段时间都在播下让支持者质疑选举的种子。在2018年未能在首轮投票马上胜利之后，博尔索纳罗已毫无证据地宣称选举舞弊存在。他自己其后在次轮投票中胜出，后续的学术研究也显示投票不存在舞弊，但博尔索纳罗却拿着巴西的电子投票没有纸本记录为由去质疑选举，正如特朗普执着于邮寄投票的问题一样。

事实上，巴西的电子投票制度自1996年运作至今并无出现不正常的情况，而且为保投票公正，在选举过程中都有多重验证的措施，例如投票站的投票机器可被抽样检查，在各党代表的监视下进行投票测试。不过，博尔索纳罗依然坚称电子投票很容易造成舞弊，曾高调要求国会改行纸本制度、召来各国领事介绍巴西选举舞弊风险、暗示选举机构主席早已知道选举结果，甚至动用国防部出面就其选举舞弊质疑去查问选举官方等等。他自己也因为长期在毫无证据之下质疑选举而被调查。

如今，不少博尔索纳罗支持者对投票制度都没有信心，并以博尔索纳罗集会人数众多去否定全国各大民调结果的真确性。博尔索纳罗的通讯部长最近就指自己受够了“荒谬的民调”，声言“真相即将来临”。

跟特朗普一样，博尔索纳罗为求胜选，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对于明显是传统左翼的卢拉，他把对方包装成将会把巴西变成委内瑞拉一般的社会主义独裁者。在选举之前，他也透过“分猪肉”收买回来的国会议员通过立法，让他可以绕过法订预算上限去加派福利，希望借此争取到更多民意支持。由于博尔索纳罗对暴力语言毫不避讳，竞选期间，多次出现其支持者对工人党的暴力攻击，导致至少三人死亡。

博尔索纳罗更曾声言自己只有三种未来：被捕、死亡和胜利。

他的支持者基本盘来自农业地区、福音派基督徒，以及拥护枪权的社会保守派。在他任内，亚马逊森林被严重破坏；登记持枪者增加了超过四倍；左右文化战争愈演愈烈，其支持者甚至给予他“神话”之称，将他视为上帝一般的人物，正如美国共和党选民对特朗普的个人崇拜一般。

2018年竞选之时，博尔索纳罗以亲近军方的政治素人形象出战，打着反贪、反精英的旗号。但上任之后，他多位政客儿子皆涉贪受查，他自己又被指运用总统权力阻碍警方对其家人的调查，而巴西的大型反贪调查“洗车行动”（Lava Jato）也在其任内告终。曾经声言不搞“分猪肉”政治的他，2020年更在国会设立了“秘密预算”的机制，进一步加深了“中间派”议员们瓜分国家开支的传统，以收买他们的支持。

疫情期间，博尔索纳罗以质疑冠病病毒严重性、疫苗有效性和抗疫封锁政策着称，被人们视为是巴西冠病死亡人数全球第二高背后的原凶。其任内巴西经济未见挽回升势，加上疫情打击，使这个供应全球十分之一人口粮食的国家出现了严重的粮食安全问题，贫穷人口也达到了十年来未见的高峰。

虽然近来商品价格高企使巴西经济增长超乎此前预期，博尔索纳罗的芝加哥学派经济部长格德斯（Paulo Guedes）也推动了退休金改革、央行独立化和一些便利营商的改革，但大多数巴西人对于博尔索纳罗这几年执政的乱局也是不敢恭维的。

但博尔索纳罗的对手卢拉，也是另一个让人不敢恭维的人物。

卢拉2003至2010年担任总统期间，正值大宗商品价格高涨的时期，巴西经济维持了高速增长，曾把巴西推上了全球第六大经济体的地位，而且国债比率大减，贫穷率、通胀率大跌，其兼顾贫穷家庭子女教育的“家庭包”（Bolsa Familia）福利政策也成为了一时佳话。在国际上，他除了是温和左翼政策的代表之外，也是大减亚马逊去森林化的保育代表。在他卸任之时，其民意支持度高达八成。

不过，其亲手拣选的继任人罗塞夫（Dilma Rousseff）在国际大宗商品价格走低之际，却以“大花筒”的财政政策救亡，使巴西陷入了财政危机之中，罗塞夫本人在2016年更被弹劾下台。而2014年开展的“洗车行动”也揭发了工人党政府贪腐成风，卢拉本人也曾因贪腐罪成而入狱一年半，未能在2018年出选抵挡博尔索纳罗。最后，虽然其控罪因为程序问题、检控官与法官不当沟通等理由而一一撤销，卢拉本人也一直自认清白，但在不少民众心中，卢拉依然是贪污的代名词，本年初的一项民调就指出有过半巴西人不认为控罪撤销证明卢拉清白。

在不少人心中，博尔索纳罗与卢拉的对决就变成了两个烂苹果之间的抉择。不少中间派政客，自去年“两烂对决”形势渐明之后，都曾希望杀出“第三条路”，但最终都失败告终。如今在总统候选人名单上排名第三、第四的人物，支持度只得单位数。

卢拉的竞选宣传非常简单，就是要“回到过去”，不断重提自己过去两届任期的政绩成就。他曾称自己之所以喜欢谈论过去是“因为过去比现在好得多”，形容在他过去的领导之下，巴西经济不断增长，使巴西人处于一个“集体快乐”的状态之中。

的确，在卢拉领导之下，巴西经济平均年增长4.5%。相反，过去十年，巴西经济几乎毫无增长，而人均收入更比2013年高位低了一成。不过，这到底是卢拉管治之功，还是幸运之故，还是一个大疑问。当年，他幸运遇上商品价格高企的时代，其继任人则没有这个运气，而到本年商品价格重见升势之时，即使是只靠民粹宣传的博尔索纳罗也能为巴西带来近十年未见的增长（除疫后反弹外）。

巴西经济的根本问题，其实是要摆脱这种跟随国际大宗商品价格起落的束缚，使巴西能主动地维持增长。当中，不少国内问题需要解决，包括造成该国提早去工业化的基建不足问题、教育标准低落的问题等等，而且还需要简化税制、去除制度性贪污、改变政府绝大多数开支只用于退休金和公务员薪金的现况。

除了“回到过去”之外，卢拉向富人加税，以加大财富再分配的政策方向，使他得到不少低下阶层的支持。他也经常自比美国总统拜登，希望像后者一样透过国家推动基建发展。但卢拉的政策却欠缺了如何从根本上改善巴西经济结构的方略。博尔索纳罗几乎毫无具体政策主张的民粹政治，也使得卢拉不必为巴西的大哉问尝试提供解答。

但无论如何，在博尔索纳罗的右翼民粹和卢拉的温和左翼路线之间，卢拉很明显是比较不烂的选择。

在10月2日的选举中，对巴西而言最佳的结果，大概是卢拉夺得过半有效选票得胜，而不必进入次轮选举。这样的话，博尔索纳罗即使要重演特朗普推翻选举结果的戏码，也会少了一些空间和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