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俊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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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西亚特稿

马来西亚执政党巫统今年以来多次呼吁尽快举行第15届全国大选，并在星期五（9月30日）的一系列会议后决定今年内大选。巫统当权派如此急于大选，究竟是自认稳操胜券而自信满满，还是其实另有盘算？分析员认为，官司缠身的巫统当权派希望雨季拉低选民的投票意愿，让巫统再次因低投票率胜出。然而，雨季大选也可能引起选民不满而适得其反。

马来西亚前首相纳吉在8月23日联邦法院驳回SRC案终极上诉后入狱，同样官司缠身的巫统主席阿末扎希及其领导的“当权派”随即加大力度施压，希望尽早举行大选。但以现任首相、巫统副主席依斯迈沙比里为首的“官职派”显然不愿这么做，他们的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天气不合适。

不过，国阵及巫统选举主任莫哈末哈山8月29日声称，全国大选将在今年而不是明年举行。他指依斯迈已经同意在今年12月雨季到来前举行大选。然而，依斯迈始终没有核实这个说法。

马国气象局9月21日警告，今年11月至明年初的雨季可能出现严重水灾，受影响民众可能多达1000万人，约占全国三成人口。受影响州属将包括西马东岸的吉兰丹、登嘉楼与彭亨，西马西岸的雪兰莪、吉隆坡与吉打，还有南马的柔佛与东马的砂拉越。

内阁当天开会后，认为应该等今年底水灾过后，以及各州议会通过反跳槽法才举行大选，但内阁并未决定大选日期。换言之，内阁不同意今年内举行大选。

卫生部长凯利也在9月21日透露，政府许多避难中心都设在学校，各种赈灾物资也都存放在那里。因此若发生水灾，学校恐怕无法既作临时避难中心，又当投票站。内阁更已明确指示，优先征用学校成为水灾临时收容所。

巫统为了各派系对大选日期的分歧，星期五（9月30日）接连举行五名最高领导人（俗称“巫统五巨头”）会议、政治局会议，以及最高理事会议，商讨下届大选事宜及解散国会的时间。五巨头包括党主席阿末扎希、署理主席莫哈末哈山，以及首相依斯迈沙比里、卡立诺丁和马兹尔三位副主席。

巫统总秘书阿末马斯兰星期五晚间在一系列会议结束后的记者会说，巫统领导层已经议决，依斯迈近期将按宪法建议元首解散国会，并在今年内举行大选。消息人士透露，国会预料在政府提呈2023财政年度财政预算案后解散，并于11月初举行全国大选。巫统最高理事邦莫达星期五晚间告诉媒体，当天的会议“尚未敲定大选日期”。他说，这必须由依斯迈决定。

反对党对巫统急于在今年底大选的做法十分不满。人民公正党署理主席拉菲兹星期五在面簿说，巫统当权派逼迫依斯迈在年底大选，这必然激怒人民，到时“就交由民众决定一切吧”。民主行动党秘书长陆兆福则发文告说，巫统宣称今年内大选，等于忽视国家元首拥有拒绝解散国会的宪赋权力。他认为巫统的做法已经僭越君权和不尊重元首。

巫统期望低投票率　重演柔州胜利

马国双威大学政治学者黄进发告诉《联合早报》，如果今年内举行大选，几乎肯定会遇上雨季甚至水灾。“巫统唯一能期望的是投票率低，好让它有机会重演柔佛州选举时，约45％选民没投票，造就巫统大胜的情况。”

今年3月举行的柔佛州选举投票率只有54.92％，是马国过去两年四场州选举中最低的。巫统领导的国阵当时在柔佛56个州选区中的40个胜出。

巫统是马国基层动员能力最强的政党，它比其他政党更有能力催票。如果选民投票意愿低，意味着会有较少反对党支持者去投票，而巫统只要保持动员能力就能轻易占得优势。换言之，低投票率对巫统这类动员能力强的政党较有利。

马国拉曼大学新闻与政治系学者刘惟诚也说，巫统有很强的地方草根渗透力，很厉害在自己的堡垒区做“私下民调”，所以相信他们已获得一些数据表明自己的堡垒区很稳定。

他受访时指出，阿末扎希极力要提早大选，必定是有很大的胜算。“之前马六甲及柔佛州选举让阿末扎希阵营看到国阵选票回流，砂拉越州选则让他们看到希盟势力衰退、一盘散沙。加上巫统的民调，这两方面让他们觉得，现在（大选）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时机。”

不过他说，尽管国阵的选票有回流迹象，但这未必代表国阵能重拾过往辉煌，因为尽管希盟势力大不如前，以土著团结党为首的国盟也羽翼未丰，但希盟依然有“水灾”作为选举筹码，国盟则有伊斯兰党加持，加上新党林立，选票严重分散，因此对国阵而言，这场选战并不易打。

黄进发认为，如果选民已经疲于应对水灾，却还要被迫投票，他们也可能会怪罪当权者而以选票重惩国阵，让打着如意算盘的巫统弄巧反拙。

此外，如果在阿末扎希被控挪用健康思维基金会案宣判前举行大选，巫统必然因支持与反对这么做而分成两派，导致巫统在选战开打前就处于下风。

黄进发说，阿末扎希冒着这些风险主张尽快大选，可说是孤注一掷，反正即使巫统大选失利，阿末扎希的处境也不会比现在糟太多。

但如果巫统大胜，普遍认为，阿末扎希就有机会摆脱缠身的官司。

沙亚南高庭9月23日宣判阿末扎希涉及外国签证系统案的40项贪污控状表面罪名不成立。但阿末扎希仍面对另一起涉及健康思维基金的案件，被控47项刑事失信、洗钱和贪污罪。此案将审讯至11月10日，然后择日下判。

根据马国国会官网，国会下议院目前主要分成国民联盟（国盟）、国民阵线（国阵）、砂拉越政党联盟（砂盟）、希望联盟（希盟）等几个阵营。下议院共有222席，国盟、国阵与砂盟组成的执政党阵营占113席，希盟等反对党阵营则有107席，另外两席悬空。这与2020年2月底“喜来登事件”后的情况差不多。

马国政治学者潘永强认为，如果今年底大选，按目前各种信息预测，没有任何阵营可以单独取得国会过半议席。国阵在西马可能得到70席至80席。“如果投票率回升，国阵可能胜选的席次更少。”

他说，若国阵这次大选表现欠佳，政治责任归阿末扎希而不是依斯迈沙比里，因为选战由阿末扎希领军并主导候选人提名。“败选将导致阿末扎希失去党主席职位。”

刘惟诚则认为，巫统确实很有胜算，也有迹象显示国阵成员党的选票回流，但国阵特别是巫统要重拾过往的辉煌及单独执政还是有一定的阻力。

效仿1999年大选未必成功

马国历届大选都避开每年11月至次年2月的雨季。1955年至今的所有14届大选，只有前首相马哈迪执政时在1999年11月29日的雨季举行第10届全国大选。马哈迪领导的国阵当时大获全胜，拿下国会193席中的148席，掌握近77%的席次。

阿末扎希为首的巫统当权派这次显然希望如法炮制，并多次主张雨季也可大选，引起希盟和非政府组织的批评。阿末扎希9月27日在面簿为自己辩护时，反指希盟是因害怕输掉选举，才利用水灾课题不断拖延大选。阿末扎希称调查显示，如果近期内举行大选，希盟只能获得约15%的马来族选票。

阿末扎希也在面簿举例指，马哈迪1999年11月在年底雨季举行大选，去年12月18日举行的砂拉越州选举同样正值雨季，而两次反对党都一败涂地。他因此认为，即使今年雨季期间举行大选，国阵也能过关。

不过政治学者黄进发认为，今年与1999年的情况完全不同。1999年大选，马哈迪领导的国阵流失许多马来选票，但靠着大量华族选民的支持而胜出。

如今，国阵不但缺乏华族选民支持，还要与伊斯兰党及土著团结党争抢马来民族主义者的支持。“巫统认为历史可以重演，完全是刻舟求剑。”

马国政治学者潘永强也分析，砂盟在去年砂州选举大胜，是因为选前已掌握绝对优势；砂州反对党当时因本土政党与西马政党之分而未能整合。可是巫统和国阵目前并不具备类似优势。

至于1999年全国大选，潘永强说，反对党阵营民联当时刚成军，华族选票又倾向安定保守，国阵因此大胜。

“但别忘记当年选举伊斯兰党也大有斩获，造成马哈迪失去大量马来选票，最终才安排2003年10月退休。可见阿末扎希引用这两个例子，并不能说明年底雨季大选的合理性。”

学者：新选民若被激怒或投反对票

第15届全国大选将是马国实施年满18岁自动成为选民制度后的首次大选，新选民多达580万人。不过这批选民的投票意愿普遍不高，对政治欠缺兴趣，不论是巫统或反对党都未必能靠这群选民轻易占优势。

据选举委员会今年1月透露，自动成为选民的制度落实后，马国的选民人数将增加约580万人或约四成，总数达2110万人。其中约120万人是18岁至21岁的年轻首投族。

政治学者黄进发说，就一般情况而言，新增的年轻首投族对选情影响不大，因为他们只占新增选民约两成，占选民总数约6％。

在他看来，年轻首投族的影响力还不如21岁以上但过去未曾登记的新选民。“这约460万名新选民很可能不投票，但若被触怒，他们只会投反对票来教训得罪他们的政治人物。这才是政党与政治人物的噩梦。”

另一政治学者潘永强指出，按其他国家选举情况来看，年龄层越低的选民，投票热情也越低。今年3月的柔佛州选举就印证了这点，当时新选民的投票率低于其他年龄层。

潘永强说，新选民的政党取向是分歧的，没有任何政党在他们心中特别具优势，各党都可能获得他们的支持。

此外，希盟等反对派这次没有像上届大选时、前首相马哈迪那样的领军人物，希盟各党对主攻年轻选民的马国民主联合阵线（简称“睦达”）的加盟也有不同意见。这些因素对反对派的整合及选情都有影响。

黄进发认为，经过过去四年的政局变化，加上目前疫情、经济和环境三重危机的压力下，大多数选民其实不在乎哪个政治人物能当官或当上多大的官，选民更关心自己的前途和生命财产的保障。

他说：“朝野政党正视选民担心的危机并提出对策，就有机会赢得更多选票。若每天都在谈首相职位或大小帐篷，只会让更多选民翻白眼而不去投票。”

潘永强同样认为，希盟的首相候选人或领军人物并没有那么关键。他说，希盟的目标应该放在保住现有实力，先争取60个至80个国会议席。“至于选后如何组织政府，就看各党到时的谈判与协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