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竞

美国与中国大陆国防首长4月20日通联对话，“四不一无意”再现台面；尽管此项表述仅见于北京方面国防部所发布之英文新闻稿，但若对照华盛顿方面并未有异议，透过如此默认过程，显然中国大陆是摆明要让全球理解美国所提出的政治承诺内容。

所谓“四不一无意”是指美国拜登政府上任以来，不断与中国大陆进行磋商，希望建构出约制双方关系失控之基本规范。经过初期在阿拉斯加激烈交锋后，华盛顿透过多次与北京接触协商，并透过多次放话表态，积极回应北京期待后，终于在今年3月7日，由大陆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向媒体总结北京所认知的美方立场，将其归纳并定调为“四不一无意”，并期待华盛顿予以确认。

果不其然，今年3月18日拜登与习近平视讯通话时，中方新闻稿指出拜登重申“不寻求新冷战”“不寻求改变中国的体制”“不寻求强化同盟关系反对中国”“不支持台独”以及“无意与中国发生冲突对抗”，亦就是王毅先前所表述“四不一无意”具体内涵；当时习近平正面积极回应拜登立场，因此足以证实双方为避免冲突，所设立防止对撞规范底线之护栏，确实就是此项“四不一无意”框架。

但华盛顿所承诺之“四不一无意”是否可信，其实必须从其语意结构以及表述规格来思考，如此方能更审慎客观评估未来两强互动关系能否趋于稳定。首先必须指出，就语意来观察，“四不一无意”均属于负面表述，换言之，美国并未承诺将采取任何积极作为去经营双边关系，而仅是承诺不采取特定作为，期能避免让双方关系更加恶化。因此可以看出双方外交攻防态势，亦可理解双方争议课题，何方属于积极主动，何方被动因应。

其次就是尽管华盛顿承诺“四不一无意”，但就国际关系基本法理与道义层面来看，假若真是要敦睦邦谊，真心诚意构建外交往来互动关系，美国只是针对其所不应为之事承诺不作为。说实在话，仔细检视“四不一无意”内涵，对比国际社会基本行为准则，华盛顿若有心去与北京认真往来，就根本没立场去推动其中任何一项行为来对付中国大陆。所以严格来说，美国只是承诺不推动这五项原本就不该针对北京的行动或政策，就法理道义来说毫无让步可言。

再者就是要提醒，诚如王毅所言，美国各级政务首长早就在不同场合，表达过“四不一无意”政策立场。尽管拜登在与习近平视讯通话时，再度重申前述五项承诺，但这都是单方面表述立场，再由另一方积极正面回应加以背书，但确实是未曾透过国际法例成文（codification）程序将其转为具体文字，更无签署与批准换文程序，缺乏白纸黑字具有约束力之法理文件，因此后续约束力恐怕值得怀疑。

此外，其中所用的表述文字，不论是“新冷战”“改变体制”“同盟关系反对中国”“支持台独”以及“无意冲突对抗”，其实都很难设定严谨标准。因此诸多政治观察家都认为，华盛顿根本就是表里不一乱开空头支票，北京若要针对具体作为兴师问罪，其实处处都存在华盛顿耍赖狡辩的空间，只要矢口否认所作所为符合前述定义，就可以完全不认账。

尤有甚者，许多华盛顿政治圈内人士认为，由于美国承诺“四不一无意”，其实更应让北京拿出相对代价，依据华盛顿所提出要求，在国际社会配合美国政策，否则美国就可义正辞严不必遵守承诺。换言之，就是认为承诺“四不一无意”是制约北京政策与行动的权宜之计，不是真诚表达美国有意严肃与北京往来，所提出之最基本外交道德自我约束要求。

因此就可看出华盛顿外交谋士与政策精英，根本没有认识到美国承诺“四不一无意”的真正用意，反而是将此买空卖空性质之政治承诺，视为向北京施舍恩惠，反而期待中国大陆必须有所回报。因此可以看出，美国政治精英并不认为“四不一无意”是华盛顿必须遵循之最基本道义底线，反而认为是对北京有所让步。

最后还是要说，国际社会强权应对过招，其实还是遵循着丛林法则，要对方遵守承诺维护信誉，不是靠对方道德自律，而是要靠本身实力。就目前观察北京对于“四不一无意”回应状况来看，基本上并未有任何知识精英视此为对美外交取得上风，反而多是表现出必须继续听其言观其行之沉稳冷静。北京与华盛顿在表面上虽然有此“四不一无意”成为缓冲护栏，但能否发挥功能，实在是难以乐观期待。

作者是中华战略学会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