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中领导人接班以后,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权力重构的问题,在这点上做得“蛮成功的”。“从权力重构来说,他(中领导人)把老人政治边缘化,花了很大的劲;通过反腐败运动把大的寡头都拉下来,然后是军队改革,重新树立党指挥枪,党牢牢地控制枪,以及反腐败。”
至于政策重构,即中国语境下的“顶层设计”,郑永年也认为“蛮成功的”。一方面,本届领导层让中国经济平稳下行,实现中高速增长,避免了经济动荡,这方面应该肯定;其次,2013年三中全会提出全面深化改革:市场起决定性作用,政府起更好作用;2014年四中全会决议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这两项改革设计也非常受到欢迎。
然而,很多问题出在第三个层面、即执行的方面。他说,2015年五中全会通过的第十三个五年经济与社会规划(十三五)等于行动方案,该方案的其中一个进步意义是提出了精准扶贫,而扶贫工作虽然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毕竟一直在进行。
郑永年说:“三中、四中全会的目标,也做了一点,不是没有做,比如依法治国,现在十九大后是不是要成立国家监察委?对一些旧制度的改革、包括法院的改革也是在做,只不过大家感觉不到,进步不够快。”
高层做了决策、制定了顶层设计,但政策执行度不足,这又与十八大以来权力重构的大力推进有关。“你几个方面一起来,大规模反腐败会影响政策执行,集权也会影响政策执行,这也是自然的,也是会有影响。”
沿着这个思路框架分析,十九大以后的主要任务,一是将个人的权威更快地转换成制度权威,即权威重构;其次就是将已确定的顶层设计执行下去,“不要老是放在纸面上”。
决策、执行、监察权中国自古的“三权分立”
郑永年解释,不同于西方民主国家的立法、司法、执法三权分立,中国政治的三权是决策权、执行权、监察权,几千年来一贯如此。从十八大至今,决策权足够了,监察权也在累积,但执行权这一块需要强化,需要形成有效的执行团队。
因此,十九大后需要做到“放权”。郑永年说:“一是要有新的工作团队,十九大后肯定要的嘛,第二个要把权力放给他们。”而中领导人第二个任期最大的风险,正是权力“分不下去”。
郑永年直言:“权力有一个自我扩张的逻辑,一直往集权的方向发展,分权不下去。这个方面风险很大。”
他说,监察权的作用是针对执行、监督执行;而决策这一层又不赋予执行层权力,那执行团队就像三明治一样被夹在中间,犹如手脚被捆住。当前,中国的执行权已经蛮弱了,如果十九大以后决策权、监察权继续强化下去,执行权将更为弱化了。这个问题归根究底,也是决策、执行、监察三权怎么平衡的问题。
“以党领政,我觉得中国相当长一段时间会走下去的,但不能是以党代政,对于执行权,你要支持,不是代替它。今年(中纪委书记)王岐山说到党政分开不可以,党政分工可以,那要分工啊,你不能不给他工作做。”
除了顶层的决策权、执行权、监察权如何平衡的问题,在中间层面,郑永年指出,十九大后面对的风险是中央与地方关系如何处理?这同样是个分权的问题,即中央能不能把权力分给地方政府?当前地方政府出现债务等各种困难,这些问题要如何解决,既发挥地方动力,又防止失控?
此外,国家与社会、政府与人民之间的力量也要平衡。郑永年指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一直是依靠地方政府、国企、民企和外资“四条腿走路”。如今地方政府和国企被捆住了,民企也因为各种原因不作为,外资又撤离。再者,中共十八大前,中国的民间社会、像广东的社会组织很活跃,现在被压下去了。原来是各领域在发展,变成了主要是中央这条腿在“走”。
郑永年警告,这反映的是结构性的失衡,有可能导致中领导人一再强调要避免的“颠覆性错误”。
他说:“最大的错误不是一个小错误,所谓颠覆性的错误,就是结构性地犯错误,那就会导致危机了。其他的现象,民营企业、资金外逃都是失衡的结果。因为没空间了得跑掉嘛,有空间他哪里会跑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