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国家利益为先无可厚非，但如果只顾自身利益，谈判和行事不遵守任何规则，任意出言威胁，最终必形成强权既公理的局面。

还有八天才正式就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却已搅得全世界不安宁。

从地产大亨变身电视明星，再问鼎白宫，特朗普一路不按牌理出牌。人们对他口出狂言已习以为常，但他近日的讲话，直接践踏国际关系与国际秩序的基石——国家主权原则——令人震惊。

他星期二（1月7日）在记者会上威胁，以经济施压把加拿大并入美国，还声称不排除通过军事手段，夺取巴拿马运河与格陵兰岛控制权。

美国在20世纪初，以支持巴拿马独立，换得运河的建造和永久经营权。不过，协商代表其实未获巴拿马政府正式授权，运河建成后，当地居民和美国人屡屡爆发冲突。美国前总统卡特于1977年和巴拿马达成协议，移交运河管理权，稳定美国和拉丁美洲国家的关系。可是在特朗普口中，运河成了美国给巴拿马的“礼物”，而巴拿马却向美国船只征收高昂费用，运河的海港还交给香港公司运营，威胁美国利益。

至于格陵兰岛，自18世纪初便是丹麦殖民地，目前享有自治权。美军曾于二战时期进驻，目前在当地仍有个太空基地。格陵兰岛富含稀土、石油和天然气等天然资源，处于大国竞相开发的北极圈内，且位处欧洲和北美之间最短的航线上，是部署弹道导弹预警系统的理想地点。

巴拿马运河和格陵兰岛确实对美国经济和国家安全很重要，但令人诧异的是，特朗普似乎认为这就足以成为夺取它们的理由。

加拿大、巴拿马、丹麦、格陵兰岛立即驳斥。丹麦国王更宣布修改王室徽章设计，把代表格陵兰和另一海外自治领地法罗群岛的北极熊和公羊图案突出放大，宣誓主权之意不言而喻。

现任美国国务卿布林肯称，接管格陵兰岛绝不可能发生，但特朗普究竟是在开玩笑，是认真的，还是故意把话讲得过分，以争取谈判筹码，没人说得准。

特朗普是个生意人，对自己的不可预测性引以为荣，乐于被贴上“疯子”标签。他曾在2017年，美国与韩国重新谈判自贸协定时，指示官员告诉韩方，如果不让步，“这个疯子就会退出谈判”。最近，他也告诉《华尔街日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尊敬我，知道我是个疯子”。

美国军事分析师艾斯柏格（Daniel Ellsberg）早在1959年便提出，展示疯狂一面，让对手相信自己可能不计后果，有助在谈判中换取对手让步。美国前总统尼克逊把此称作“疯子理论”（Madman theory）。据尼克逊的白宫幕僚长忆述，尼克逊曾于1969年说过：“我把它叫做‘疯子理论’。我要北越相信我已到了会不惜一切结束战争的地步。”

越战没有因尼克逊“装疯”而马上终结，特朗普也没从韩国那里争到显著好处。但疯子理论也并非毫无效用。丹麦外长就表明，愿意和美国讨论如何“更密切地合作，以确保美国的抱负得以实现”。

美国总统选举前，和一名学者闲聊时他分析道，面对特朗普这样愿意抛开道德包袱、盟友情谊的商人，只要有利可图就能谈成合作，这反而有利于推动一些项目。看似已无解的乌克兰战争和中东局势，在特朗普当选后，出现新的谈判空间，便是一例，虽然说结局未必符合国际社会大多数人的期望。

可是在国际政治里，不是只有赢家通吃的眼前利益，还有国际规则和规范，有互信和互惠共赢。或许有人会赞扬特朗普诚实，敢想的就敢说敢做，坦荡荡地展露自己扩张美国版图的野心，也认为他以国家利益为先无可厚非，但如果只顾自身利益，谈判和行事不遵守任何规则，任意出言威胁，最终必形成强权即公理的局面。即便部分国家迫于无奈而退让，长远而言，互信消磨殆尽，未必对美国最有利。美国势力不可能无所不在，当其他中等强国崛起挑战，还有多少个美国盟友愿意鼎力支持？

（作者是《联合早报》国际新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