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冀望在春季大反攻夺回被俄国占据的失土，并借此增加在谈判桌上的筹码，为了夯实军力和后援，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展开欧洲旋风之旅。三天的旅程收获颇丰，德国慷慨解囊提供23亿欧元（约33亿新元）的武器，法国答应提供更多坦克和训练乌克兰飞行员，英国也同意训练飞行员，并提供远程导弹。意大利总理梅洛尼亲切称泽连斯基为“我的朋友”，宣称360度全面支持乌克兰，但没有公布具体内容。

泽连斯基收到最意外的礼物，是教宗方济各致赠的铜制橄榄枝，他则献给教宗一块防弹砖，上面蚀刻着失去孩子的圣母；和平与战争，两人南辕北辙的立场尽在不言中。在40分钟的会晤后，泽连斯基在推特发文，表示要求教宗谴责俄国在乌克兰的罪行，因为不能对侵略者与受害者等同视之。但最令人诧异的是，他在意大利电视台受访时说：“我非常尊重教宗，但我们不需要斡旋者。”众多专家和媒体解读，教宗方济各念兹在兹的和平，遭到泽连斯基冷落。

2022年2月25日，俄国坦克车开进乌克兰的隔天，方济各打破教宗在梵蒂冈接见使节的惯例，忍着膝盖疼痛，步履蹒跚来到俄国驻教廷大使馆，希望达成拯救和平的最后一线希望，但他的努力落空，战争至今延烧超过15个月。他和泽连斯基的会晤也不寻常，乌克兰总统没有遵循教廷对政要的正式服装规范，而是穿着他的绿色“战袍”前来；教宗方济各也拄着拐杖亲自到大门迎接，而不是在会议室等候访客。

方济各一再打破惯例，是期盼和平早日到来，但梵蒂冈对俄乌战争的局势并不天真，看清还没有停火和谈判的迹象。这场由泽连斯基要求的会晤，安排时间匆促，在见过教宗后，他也没有依循常规，见到负责推动政策的教廷国务卿帕洛林（Pietro Parolin），显示教廷理解这场会晤的意义在于象征性，而不是商谈具体的和平方案。

俄乌相信和平不在谈判桌

俄国在2014年并吞克里米亚，乌克兰东部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陷入动荡，梵蒂冈不断劝说俄国总统普京以谈判解决纷争，武力无法消弭因为族群、语言和宗教歧异所累积的宿怨。但外交与谈判终究落空，俄乌双方都不遵守停火协议，闷烧多时的冲突，猛爆为一场改变全球局势均衡的战争。不只普京不愿放弃杀戮，也有超过九成的乌克兰人相信他们将打败俄国；双方都认为，胜利取决于战场，不在谈判桌。

泽连斯基倒是感谢教宗方济各协助交换战俘，以及努力把被绑架到俄国的小孩带回乌克兰，期待梵蒂冈继续人道上的援助。可是，战争挑起的炙烈敌意，让最基本的人道都窒碍难行，“有时候，双边军方都达成换囚的协议了，最后却被政治人物拦阻”，教廷驻乌克兰大使库尔包卡斯这样说。营救孩童更难，年纪较大的孩子知道自己的名字、来自哪裡，甚至想办法与家人联系；但年纪更小的孩子下落不明，只能仰赖俄国提供名单。

但乌克兰不满足于这些人道援助，他们要的是教宗方济各毫不含糊地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可是这不符合梵蒂冈的中立原则。矛盾的是，战争刚爆发时，泽连斯基表示，中立的梵蒂冈适合担任俄国和乌克兰的斡旋者；战事蔓延，国际局势瞬息万变，乌克兰对梵蒂冈的认知也慢慢改变，认为没有站在受害者一边、保持中立就是在偏袒俄国。

鼓吹大俄罗斯帝国主义的杜金被称为普京的国师，当他的女儿因汽车爆炸身亡时，教宗方济各说她也是战争的无辜受害者，招来乌克兰的严厉批评。尽管方济各也曾指责俄国发起一场残酷、野蛮而且没有道理的战争，还逾越教宗不批评其他宗教领袖的界线，警告东正教牧首基里尔（Patriarch Kirill）不要沦为普京的辅祭小童。

东西教会在11世纪分裂后，由方济各代表的罗马教宗，在2016年才第一次与俄罗斯东正教的牧首基里尔会晤，梵蒂冈一直小心翼翼维护这道历经千年才得以弥补的裂缝。当乌克兰东正教决定脱离俄罗斯东正教自立门户，梵蒂冈也没有明言支持，因为在批评宗教沦为普京工具时，也担忧宗教成为滋养乌克兰民族主义的养分。

教廷明白和平的时机尚未成熟，但谈判布局的机制已然启动。就在泽连斯基的旋风访问结束之际，中国特使李辉展开欧洲行，走访乌克兰、波兰、法国、德国与俄国，探索谈判的可能性与基础。中国宣称与普京的友谊无上限，但泽连斯基没有批评中国偏袒俄国。原本认为中国不是称职和事佬的美国，也开始转变态度，从对中国的和平倡议嗤之以鼻，转为乐见北京施展杠杆迫使普京停战。

普京鲁莽开战让俄国的国际地位一落千丈，但他加速了早已经在相互挤压的地缘政治版图变动。美国急于捍卫全球霸主地位，已经是一方之霸的中国在经济和军事之后，也想在外交上一展身手，先是促成伊朗和沙地阿拉伯和解，现在也想插手欧洲安全事务。其他中型强权同样忙着在国际大棋盘上卡位，欧洲国家一改先前谨慎态度，允诺提供泽连斯基更多先进武器，显示乌克兰和欧洲都意识到，当美国总统大选加温，特朗普回归并非空想时，不能过度指望美国的领导与后援。重要的是，美国也要理解，一个强大、繁荣、稳固的欧洲，符合美国利益，而不是威胁；军事自立自强的欧洲，也让美国有更多余裕，应对更棘手的印太难题。

作者是旅居意大利的台湾记者、社会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