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90年代的经济全球化已经结束，中美两国的大国竞争压倒了经济全球化。安全被当作一个要素置于经济之上，安全要素嵌入经济全球化。全球化没有终结，但全球化因安全要素发生了该脱钩的在脱钩，该加深关系的在加深，安全要素就这样在改变经济全球化。

改变之一是跨国公司日益重视地缘政治的考量。经济全球化是从经济角度考量资源在全球的最优配置，跨国公司是全球化的主力军和推动者。但现在跨国公司不得不面对地缘政治的恶化。根据保险公司韦莱韬悦（Willis Towers Watson，简称WTW）今年3月的调查报告，2022年93%的跨国公司报告了与政治不稳定有关的损失，高于2020年的35%。

在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几周后，英国石油公司决定放弃在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巨头俄罗斯石油公司19.75%的股份，以及在俄罗斯的两家合资企业，意味着它必须在2022年第一季度减记200多亿美元（约260多亿新元）。德国DIY连锁店OBI Baumarkt以10欧元的价格，将俄罗斯门店卖给了当地员工。意大利联合信贷银行损失了13亿美元、埃克森美孚损失了30多亿美元、H&M损失了近2亿美元。

牛津分析公司4月18日为WTW进行的2023年政治风险调查，提供如下数据：2022年68%的公司购买了政治风险保单，为战争、内战、政变、政府征用和类似不幸事件提供保险，比率高于2019年的25%。与2022年相比，跨国企业对地缘政治的恐惧急剧上升。在2022年的调查中，16%的受访高管预测去全球化将显著加强。在2023年的报告中，48%的人认为会去全球化，另有38%的人认为去全球化会加强。2022年12%的高管预测将与中国脱钩，现在有42%的人预测将与中国脱钩。

如果某家跨国公司，在得出自己的企业处于地缘政治风险高于经济利益的时候，就会考虑把自己的业务从地缘政治风险高的地方撤出。苹果公司把业务从中国转移到印度，应该属于这种情况。沃尔玛股东将就在中国做生意的风险等提案投票。

改变之二，政府政策导致企业与中国脱钩。中美大国竞争的加剧，美国对中国晶片采取出口管制措施和限制美企对中国的投资，迫使相关企业与中国脱钩。2023年4月美企踊跃出席中国晶片大会，十分看好中国市场，巨大的中国市场规模需求是欧洲和日本无法取代的。但是，拜登政府实施晶片法案，迫使美、日与荷兰相关的企业同中国脱钩。

中国具有优势地位的显示面板行业，是否会成为下一个被制裁的目标，正在引发关注。

美国寻求与中国脱钩，中国也在敏感领域寻求与美国脱钩。“中国制造2025”一直被美国视为寻求与美国脱钩的证明，美国把中国“科技自立自强”、摆脱对西方技术依赖的政策和“双循环政策”等，等同于与西方脱钩。中国宣布对美国电脑内存制造商美光科技公司进行网络安全调查，中国财政部暂停德勤北京分所经营业务三个月并处以罚款，都被美国解读为中国对美国实施报复，和寻求与美国脱钩的证明。

构建不依赖中国供应链

改变之三，西方国家寻求摆脱“关键供应链”对中国的依赖。中美贸易战一度让中国的稀土成为可能被用于报复美国的武器。稀土战最终没有发生，但西方国家对依赖中国的稀土越来越恐慌，尤其是日本。日本曾遭中国限制稀土出口的制裁。13年过去了，日本摆脱对中国稀土依赖有了明显的发展。日经中文网报道，日本首次在纯电动汽车马达等使用的磁铁中的“重稀土”方面，获得权益。日本商社双日与日本石油天然气金属矿产资源机构，将采购澳大利亚莱纳斯的重稀土。这可满足日本国内约三成的需求。

日本住友商事将在用于纯电动汽车的稀土领域，构建不依赖中国的供应链。住友商事一直从美国稀土企业MP材料，采购用于纯电动汽车和风力发电机的永久磁铁所需的钕和镨。冶炼提纯此前一直由中国企业负责。住友商事向中国的冶炼提纯企业销售稀土，在冶炼提纯后由中国企业向日本出口，但今后将逐步减少对中国企业的销售。

欧美都在加快纯电动汽车和风力发电机不可或缺的稀土的自主生产。瑞典发现了欧洲最大的矿床，有超过100万吨的稀土氧化物。法国矿业大型企业Imerys去年10月宣布，将在法国中部的波伏娃启动锂开采。计划自2028年起每年开采3.4万吨，可满足约70万辆纯电动汽车使用。美国拜登政府为了加强供应链，将积极推进战略物资的开发，去年决定向在加利福尼亚州全面涉足开采、分离和冶炼稀土的基地提供补贴。

改变之四，中国与俄罗斯、巴西、沙特阿拉伯等国家的经贸关系有发展前景。去年，中俄双边贸易额达到创纪录的1902亿美元，同比增长29.3%，中国连续13年稳居俄罗斯第一大贸易伙伴国。去年中国在进口俄罗斯石油、煤炭、液化天然气和管道天然气方面的支出为813亿美元，高于2021的521亿美元。中俄能源贸易有力地支撑了俄罗斯经济。

中国与沙特的能源合作取得很大进展。沙特国有石油巨头沙特阿美斥资36亿美元入股荣盛石化股份有限公司，以扩大在华下游业务。沙特阿美还与中国北方工业公司和盘锦鑫诚实业集团合作，在中国东北地区建设一家综合炼油厂和一个石化厂。上述炼油厂和石化厂日加工能力预计达30万桶，项目总投资将达122亿美元。这项协议最初是在2019年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访问北京期间达成的。沙特阿美首席执行官说，公司将继续优先发展中国等大型市场的下游资产。

组合变化加深

巴西总统卢拉访华，与中国签署了一系列备忘录和协议，价值约100亿美元。卢拉呼吁结束美元在世界贸易中的主导地位，并大力称赞人民币国际化。他还主张用“金砖国家货币”取代美元，来结算主要新兴市场国家之间的贸易交易。中俄两国一直在推动去美元化，巴西的加入又为去美元化添加了力量。但去美元化在当下依旧是乌托邦。

改变之五，西方国家间的经贸关系正在加强。日美两国携手针对中国高端晶片的出口管制等经济安全保障政策，保持一致步调。美欧之间的贸易关系也在加深，去年1月至9月，德国机械工程类公司对美出口同比增长近20%，达到180亿欧元（约265亿新元）。去年欧洲能源危机化解的重要原因，是美国向欧洲提供了大量的石油和天然气。

上述五个改变表明，脱钩和加深的组合变化重塑了经济全球化，被置入安全因素的全球化，趋于经济集团化倾向。以美欧为首和以中俄为首的经济集团，在转型中的全球化，摆开经济和科技领域竞争的架势。这两大对立的集团延续了过去全球化的遗产，因而存在着两大集团的交集，世界贸易组织是这两大集团交集最好的平台。“全球南方”或多或少被迫选边站，或选择了两边站队的策略。世贸组织也是这两大集团与“全球南方”交集的平台。全球化继续演进，但全球更不安全。

作者是中国上海时事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