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问俄罗斯，与普京总统以“亲爱的朋友”相称。

习这一次访俄，世界的目光聚焦于中国能否为俄乌战争带来停战的曙光。两国后来签署的联合声明显示，俄乌战争只是这次习普会的配菜，主菜是中国向被国际孤立的俄罗斯提供更多的支撑，进一步将俄罗斯收编为“小弟”。

中国是兄，俄罗斯是弟，也在习普两人的肢体语言体现出来。路透社采访的肢体语言专家说，习近平在伸手与普京握手的一瞬间抢先一步，表明习虽然是客，却是主导双方关系的主。两人握手时，习将自己的手压在普京的手上面，也表现出习试图占据主导地位。

在另一个场合，习普一起走红地毯，普京走在红毯中间，把习挤到红毯边缘白色部分，被认为是普京试图从习的主导中，找回些许作为主人的地位。

这些细节显示习普会潜藏张力，也说明政治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利益。

中国成了俄罗斯的老大哥，让人不期然想起上个世纪苏联是中国的老大哥，不得不感叹风水轮流转。

当代中国的发展，苏联和苏共在很大程度上是总导演，但大陆政府又不时忤逆苏共，所以苏共和大陆政府、苏联和中国有过又爱又恨的关系。

从20世纪初至中苏交恶，苏联是中国的老大哥，对中国和大陆政府总是指手划脚。大陆政府是由苏共指导成立的政党，苏共自视为大陆政府的老子，苏联也自认是中国的老大，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实践要听命于苏联。

前苏联、苏共最高领导人赫鲁晓夫在回忆录《Khrushchev Remembers》中透露，斯大林总是批评毛泽东，认为毛是个“仿造的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理解有限，缺乏国际眼光，局限于自己的革命经验。

毛泽东对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实践，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和理论，经常不为苏联所接受，甚至遭反对。有一次，苏驻华大使尤金向毛提出，要在中国沿海建立长波电台和中苏两国建立共同核潜艇舰队的要求，毛认为是苏联企图控制中国，当即拒绝，还向尤金历数苏联对待中国的老子党作风和大国作风。

大陆政府虽然生于苏共，但两者的世界观、发展理论等存在差异，使得双方在处理各种问题上出现诸多摩擦，乃至分歧。1960年代，中苏多次爆发军事冲突，苏联甚至一度考虑对中国进行核打击。

中苏交恶，促使中国和美国的关系在1970年代解冻、升温和建交，苏联入侵阿富汗期间，中美还一起支援阿富汗抗苏。

中国的改革开放走对了道路，苏联则走上了穷途末路。时间证明，大陆政府那一套优于苏共那一套，中苏（俄）的兄弟角色一个世纪后出现了逆转。

俄罗斯作为苏联解体后的继承国，如今与中国发展出“兄弟般的情谊”。中国已不再提当年与苏联的决裂，或苏联在中国积弱时的强取豪夺。

说到底，国与国之间的交往，视乎国家利益之所在。不论是国内政治，还是国际关系，都没有真正的朋友，也没有真正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中俄今天能够走到一起，是对美国霸权的不满。这是双方共同利益之所在。

俄罗斯人也看透这一点。俄军事专家霍达列诺克（Mikhail Khodarenok）最近在俄罗斯国家电视台的政论节目中说：“在习主席访问莫斯科之前，我们的一些专家过于兴奋，甚至兴高采烈，但中国只能有一个盟友——中国自己。中国只能有一套利益——亲中国的利益。中国的外交政策完全没有利他主义。”

习访俄，着眼的是继续在俄罗斯与世界之间维持微妙的平衡。一方面，习要确保俄罗斯尽可能立于不败之地，普京在明年的总统选举继续连任，这样中国才能继续有俄罗斯作为抗衡美国霸权的伙伴；另一方面，习也希望改善与欧洲的关系，削弱欧洲对美国霸权的向心力，缓和西方国家围困中国的压力。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习这次访问莫斯科，没有任普京予取予求。例如虽然普京指中俄已就“西伯利亚力量2号”天然气管道达成协议，但中国并未给予实质承诺，中俄联合声明仅说“双方将共同努力，推动新建中蒙俄天然气管道项目研究及磋商相关工作”。

普京断了欧洲这个天然气大客户，急需中国填补俄罗斯天然气出口这个大缺口。虽然中国过去一年已加大采购俄罗斯能源，但北京显然也看到欧洲被俄罗斯掐住天然气咽喉的那种困境，当然不能让自己的能源安全也被莫斯科把控住。

中国也尚未敲定向俄罗斯供应杀伤性武器。这应该是考虑到现阶段此举对中国国家的利益弊大于利。

普京也知道中国以自身利益为先，所以他也无视中俄联合声明提到的“所有核武器国家都不应在境外部署核武器并应撤出在境外部署的核武器”，在习后脚跟离开莫斯科没几天，就把核武器部署到白罗斯。

还有，别忘了“一带一路”可是把触角伸进了俄罗斯的传统势力范围，俄罗斯在中国和印度的纠纷中站在哪一边也未明朗化。

中国是兄，俄罗斯是弟，眼下是铁了；但这对兄弟有多铁，还须视双方共同利益能走多远。

（作者是《联合早报》国际组副主任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