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一展

随着乌俄战争迈入周年，多数媒体早已失去每天更新战况的兴趣，大众也日益将发生在远方的冲突，习以为常地视作“新常态”的一部分。记得在冲突之初，欧美列强在众口谴责之际，也难得极为迅速且团结地做出对俄罗斯的制裁，从能源、工业原料，到民生相关的企业，纷纷大张旗鼓地禁运或出走，看似对俄的一记重击，事实上俄罗斯经济真的垮了吗？并不尽然。

随着制裁、禁运、海外资产被冻结，西方企业诸如苹果、麦当劳等宣布停止俄罗斯市场业务，以及被踢出了SWIFT系统，明摆着要将俄罗斯从全球经济市场上给彻底隔绝。这总会造成足够的震慑吧？但反观俄罗斯的经济数据，虽一开始卢布兑美元下跌了超过30%，股汇市也小崩了一段时间，但随着时间拉长，加上俄罗斯中央银行一系列拉高利率、限制外汇的措施，俄罗斯卢布反而在美国疯狂升息的2022年，成为几乎最坚挺的货币。当各国货币相对于美元都在贬值的时候，俄罗斯卢布反而还升值了，也顺带减缓了自己国内通货膨胀的问题。

为何会如此？其实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发动战争之前，并非没考虑到西方的经济制裁，应对之道也很简单粗暴，无论西方冻结政商人士的海外资产，或是禁航禁运，或是打击金融与市场等，俄罗斯拥有的最好武器就是“能源”。俄罗斯可是全球第一大天然气出口国，第二大石油出口国，欧洲过往有超过40%的天然气是从俄罗斯进口，既然西方不准俄国用美元，那想跟买能源就只能用卢布结算。

再说了，能源这种东西毕竟是刚性需求，任何国家、产业链，以及民众生活不可能一天不用能源。也因此，既然以往的“正常通路”卖不了，但同样需求量大的亚洲国家多的是，例如中国和印度，就乐意采购俄罗斯原油。BBC对此也有一系列的追踪报道，证实了光是中印两国的采购量，就达到了俄罗斯所有海运石油出口的一半以上。

“地下经济”助俄石油卖往欧洲

因为制裁导致的能源价格攀涨，油价一度被推到120美元一桶，天然气价格在大多数的国家也都翻了二三倍。这么一顿操作下来，俄罗斯就算卖出去的“桶”数少了许多，但每桶的“价格”却大涨，导致俄罗斯石油的出口获利，比战争前还高出许多。以欧洲为首的西方各国，因仍处在冠病疫情的复苏阶段，又被能源危机推高通胀率与物价，所以情况反比俄罗斯糟糕。西方媒体一窝蜂地把不景气与能源价格高涨的责任扣在俄乌战争上，普京觉得莫名其妙：制裁是西方搞出来的，火烧到自己却反过来要俄罗斯负责？

与此同时，另一个很大的“地下经济”——走私与黑市，随时都在帮助俄罗斯（以及其他受美制裁的国家），稳定且长期地提供必要的“服务”。以石油为例，根据国际油轮追踪网站（Tanker Trackers）的数据，自2022年4月以来，超过1000万桶的原油被装载上“目的未知”的油轮。这些油轮随后会驶向公海，经过所谓“船对船接驳”（STS）的方式，与更大型的油轮上的石油混合，让原产地更难以证明，并顺利卖到其他目的港。透过类似方式，不少参与制裁的西方国家，或多或少仍购入了俄罗斯石油。《华尔街日报》一篇《西方国家仍在购买俄罗斯石油，但现在更难追踪》的报道，间接证实了这点。

陆上的运输就更难以追踪。同样以石油与天然气为例，来自俄罗斯的能源透过陆上管线输往邻近的阿塞拜疆，混合后再透过管线经格鲁吉亚到土耳其，最后在地中海的港口装载出口，同样也有很大的概率。这些“洗”过的能源被卖往欧洲。

欧美军科垄断实力大不如前

同理，有接触过大宗原物料圈子的贸易商多半也都知道，看到迪拜、阿曼、伊拉克这些地方出口的石化燃料，十有七八背后有伊朗的混油，而交易方式也是极度复杂的层层架构，例如成立在香港、新加坡、马来西亚等的人头公司，做完一单交易后便立刻结束经营；又或是透过设立在日本、韩国、印度等的贸易公司，代收信用证或担保函，转而再透过其他方式，把能源的货款支付到卖家指定的境外账户。

这些“国际贸易”其实都不是什么新鲜事，早在战争开打前就已经在不同的市场行之有年。举个例子，台湾以追踪调查著名的网络媒体平台“报道者”，不久前就巨细靡遗地揭露了澳大利亚龙虾，是怎么透过台湾作为中继站，进口到中国大陆的完整流程。2020年中澳交恶，中国突然对澳洲祭出禁止龙虾进口的措施，看似对澳洲水产出口的严重打击，其实不然。聪明的出口商利用台湾中转换标，再透过金门、马祖与中方的进口商对接，堂而皇之地进到厦门、福州，光单一品项一年的利润就超过18亿台币（约7900万新元）。也因此，不只是欧美对俄罗斯、中国等制裁效果有限，就算中国自己对西方设下的禁运与贸易障碍，也都有破解的方式，巧妙维系各方的利益。

除了买卖仍可以换个方式继续进行，大国间的经济制裁在现今时代，成效越来越式微，还有几个重要的原因，包含西方同盟不如冷战时期般团结，总是有人基于现实考量，不愿意随着美国起舞。再者，欧美在军事与科技的垄断实力也大不如前，在很多的领域，俄罗斯乃至亚洲诸国的表现都不俗，国际上可供寻求的替代产品与服务，也越来越多元和多样化。

美国过去可以透过经济封锁与制裁，搞垮当年的南斯拉夫、伊拉克和利比亚，但如今面对俄罗斯、伊朗，甚至是中国，即便拉高制裁的程度，成效似乎也不如预期。至少，这些被制裁国家的经济不至于崩盘，反倒是难以抑制的通胀，正侵蚀着欧美本国的经济与社会。

作者是联合国资讯科技处顾问

西方媒体一窝蜂地把不景气与能源价格高涨的责任扣在俄乌战争上，普京觉得莫名其妙：制裁是西方搞出来的，火烧到自己却反过来要俄罗斯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