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生

上周，中国国务委员、外交部长王毅在大陆政府二十大后的首场外事活动中，会见了亚细安国家驻华使节，对亚细安的作用赞誉有加。早前有消息称，亚细安与中国已完成《南中国海行为准则》（COC）的第一份文本草案，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南中国海风波，在当事各国的合作下趋于缓和，亚细安在国际事务中的作用再次彰显。

今年是亚细安走过的第55个年头。经历半个多世纪风风雨雨，亚细安近年迅速崛起，算是冷战结束后，引发亚太地区格局最引人注目的变化之一。亚细安起初是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新加坡和泰国五个东南亚国家为自保而结成的联盟，政治功能不能说完全没有，但主要是在经济、文化等方面的磋商、交流与合作。55年过去了，亚细安不仅规模扩大，各成员国之间的经济合作逐渐强化，还加强了政治、社会和军事领域的合作，在亚太甚至国际事务上的影响力都显著增强，令中国、美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等国未敢小觑。

一体化进程顺畅

环视当今世界，比亚细安年代久、规模大、成立之初影响力强的区域和国际组织多的是，其兴亦勃、其衰亦忽的委实不少，名存实亡者也可拿出不少事例，但如亚细安这样发展势头越来越强劲的却不多。

亚细安目前经济一体化程度虽逊于欧盟，但成员国间零至5%的关税，也表明一体化的进程颇为顺畅，经济、政治、军事等方面都在不断加强合作。自2009年起，中国连续13年成为亚细安最大贸易伙伴，亚细安也是美、日、欧盟等位列前几名的贸易伙伴，在世界经济中的份量可见一斑。欧美及亚太国家与亚细安国家领导人之间频繁的外交往来，每遇亚细安重要国际活动，动辄争先恐后赶去捧场的场景，不能不让人对亚细安与日俱增的影响力刮目相看。现在还很难找到与亚细安交恶或不期望与之为友的国家与组织，这在当今纷繁复杂、明争暗斗的国际社会，至少是不多见的。

世界上的事都是融会贯通的，见微知著的道理大家都懂。如果说在今天这个“乱”字当头的国际社会中，人们对国家间的关系和世界今后的发展有什么期许，从亚细安的发展中，能悟出不少启示。

“以和平为起点，以繁荣为目标”，亚细安之歌中这句颇具价值意蕴的歌词，无疑是最基本的启示。亚细安半个多世纪来，内部外部磕磕碰碰的事自然难免，但主脉络是清晰的：追求地区安稳、发展与繁荣。成员国总面积约449万平方公里，6亿多人口的统一大市场，3.4万亿美元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和占世界经济3.5%的比重，不仅让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在第50届亚细安经济部长会议开幕式上有底气地预计，今后五年亚细安经济会继续以高于全球的速度增长，到2030年，将成为仅次于美国、中国和欧盟的世界第四大经济体，而且也使更多国家能感悟到戮力发展、尽善其身的重要。

“小国领导大国”的国际影响力

致力于自身实力和百姓福祉的提升，既保证了亚细安经济持续发展和作为亚太地区新增长极的实力，也促进了经济、安全、文化和社会一体化的进程，这与时下鸡飞狗跳的世界乱局，形成鲜明对比。显然，当年中国改革开放设计者邓小平“关键是把我们自己的事情办好”的话，用到今天亚细安的发展上，其实是很中肯的说明。

在国际交往中求合作，拒对抗，是给当今世界求同存异、避免冲突、防止战争的现实启示。新加坡建国总理李光耀是新加坡发展奇迹的缔造者，更是国际交往中小国大政治家的典型代表。他曾经说过：“依靠几个大国在地区内相互竞争的平衡局面来维系安全的政策，比把国家命运拴在一个专横傲慢的伙伴身上更好”。（马玉洁：《李光耀走出“新加坡道路”》，《参考消息》2015年3月23日）对亚细安来说，不卑不亢、多交友、少树敌的平衡外交，使多数成员国既能够在关乎人类命运、区域安全的议题上力陈主张，在涉及主权纠纷的问题上，将矛盾局限于声索国之间，也能够避免在国家关系的对立双方选边站、赌运气。

李光耀“小国大政治”的智慧在亚细安多方位外交身上不断有新的亮点，使《亚细安宪章》“确保亚细安的成员国和人民在一个公正、民主与和谐的环境中，同全世界和平共处”的愿景成为现实。

冷战结束后，亚细安倡导成立亚细安地区论坛（ARF）、亚欧会议（ASEM）、亚细安与中日韩（10+3）、东亚峰会（EAS）、东亚—拉美合作论坛（FEALAC）等机制，特别是2011年11月提出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已经正式签署并实施，在总人口、经济规模、贸易总额均占全球总量约30%大体量的范围内，促成了全球最大自贸区域。这无疑为亚细安进一步在国际关系中强化合作交流、多边对话和缓冲、平衡、调和矛盾提供了平台，强化了“小国领导大国”的国际影响力。

在内部矛盾处理上求同存异，靠沟通、协商和耐心化解分歧的理念，不失为认识与把握国家间关系的有益启示。超越意识形态、社会制度、发展体制的差异相互合作，是亚细安10个成员国的鲜明特点。但细想可知，所谓的“超越”，本质上是对意识形态、社会制度、发展体制差异的认可与包容，没有“包容”就没有“超越”。

如同任何国际组织，亚细安内部存在许多矛盾和问题，包括经济发展差异、文化价值不同、领土领海争端及历史遗留问题等，对亚细安以外国家的亲疏远近关系则更有区别。但亚细安总体上没有因为矛盾与分歧的存在，影响了成员国相互间的沟通与合作。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奥秘，即以平等眼光相互对待，尊重各成员国的自主选择，秉持灵活和非歧视性原则，防止事态恶化的可能。即如近年来对缅甸局势的发展，亚细安也没有如一些域外国家执意“谴责”“施压”，而是以开放包容的“五点共识”推动缅甸局势缓和降温。这与当今那种动辄挥舞制裁、武力大棒的做法相比，个中优劣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孔子的学生子贡曾经问孔子：“有没有一个字可以终生奉行？”孔子想了想回答说：“大概就是‘恕’吧。”用今天的话来讲，恕就是做好自己，宽容他人。只有包容别人，才能让别人包容自己。但这样的道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于此而言，亚细安几十年是做得不错的，而其施行之钥，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宽恕之道：于“恕”中收获理解、合作、求同存异与自身发展，摒弃威胁、对抗、求全责备与毁人毁己。这对破解今天世界的乱局，寻求人类社会和谐生存的答案，应当是具有启迪价值的。换言之，亚细安55年间能做到的，别的组织、国家不可以借鉴吗？

作者是中国山西行政学院教授

如同任何国际组织，亚细安内部存在许多矛盾和问题，但总体上没有因为矛盾与分歧的存在，影响了成员国相互间的沟通与合作。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奥秘，即以平等眼光相互对待，尊重各成员国的自主选择，秉持灵活和非歧视性原则，防止事态的可能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