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脑死论”到“欧共体”:马克龙的欧洲焦虑

时间:2022-10-17 10:28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来源:香港01

作者:毛咏琪

由意大利、德国、捷克、波兰,包围着马克龙的欧洲国家,一个个的出现民主危机。在“欧洲共同体”,全欧洲44国首脑聚首一堂的画面相当瞩目,欧洲却处于“最分化”的时刻。

10月6日,法国总统马克龙(Emmanuel Macron)牵头成立的“欧洲政治共同体”(European Political Community, EPC)于捷克首都布拉格召开首届会议。凭着这个比欧盟更广阔、更松散的新组织,马克龙能化解西方如今面临的民主危机?

马克龙于9月22日出街的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专访坦言,担心西方自18世纪以来所建立的一套将化为乌有。“我想,我们有重大的民主危机,我该称之为自由民主。为何?作为开放及非常合作的民主社会,会对你的人民造成压力、引致动荡。”当马克龙被记者问及是否担忧美国民主时,他回避说“担心所有民主体制,不喜欢对别人说敎”。CNN并形容,马克龙“显然是对美国选举受攻击感到焦虑”。

言犹在耳,意大利在25日的选举选出了二战以来最极右的执政联盟,极右政客梅洛尼(Giorgia Meloni)当选成该国首位女总理。加上匈牙利、波兰等早已由右翼专制政体,极右翼抬头对于欧洲民主产生什么效应,是否等于扼杀民主仍是一种悖论。但纵观全球,越多越来的民主国家正偏离“自由民主”的理想状态。

无何否认,过去三十年,欧洲人民都过着繁荣安稳的日子,也使“自由民主”看来在欧洲畅顺运作,演活了“历史终结”的剧本。但今年二月以降,乌克兰战争无疑是欧洲民主过去三十年的最大试炼,也再度敲响了欧洲的地缘政治警号。

尽管西方对于乌克兰问题枪口都是一致对外,附和着华府“民主对抗专制”的主旋律。但随着战火对欧洲之波及日深,欧洲对着大西洋彼岸的盟友的嫌隙也加深。其中,马克龙对美国的抱怨是显而易见的。

10月6日,马克龙在巴黎一个企业家峰会上,抱怨美国抬高天然气售价并非“真朋友”应有所为,形容彼此团结起来制裁俄罗斯像个“自由斗士”,但在能源交易上却尽是分歧。“本着伟大友谊的精神,我们会对我们的美国和挪威朋友说:‘你很棒,你为我们提供能源和天然气,但不能持续太久的一件事是我们多付四倍的钱比你卖给你的行业的价格’”,“这不是友谊的真谛”。

同样深受能源危机困扰的德国亦然,副总理兼能源部长哈贝克(Robert Habeck)10月5日接受访问时也开腔指责美国,及其他“友好”国家,有时天然气售价也会开出天价,促请美国与能源火紧张的欧洲团结起来。

自俄乌冲突以来,美国趁机巩固了在北约的领导地位,联合欧洲盟友削弱俄罗斯实力,同时又让法德等国转买美国天然气,美国在此之上渔人得利。面对不断攀升的天然气价格和电价,欧盟委员会计划未来数周推出“限价提案”,以联合采购及集体谈判以避免推高气价。马克龙的法国、意大利、西班牙都支持这个做法,但德国、丹麦、荷兰等都持反对意见;另一边厢,德国总理朔尔茨(Olaf Scholz)月初提出200亿欧元的巨额本国能源补贴,亦遭到其他欧盟成员国反对。由此可见,欧洲内部及欧美之间单单是围绕“限价”已有莫大分歧,在能源安全上西方似未能“有难同当”。

美国在乌克兰战事上不折不扣是隔岸观火,更乐于火上浇油。美国总统拜登(Joe Biden)6日于民主党一场竞选筹款活动中表示,如今发生“核末日”(Nuclear Armageddon)的风险是自上世纪60年代古巴导弹危机以来的最高水平。此一席话不禁惹来马克龙回呛:“我们在评论核冲突风险时必须谨慎”。白宫方面事后第一时间出来降温,新闻秘书皮埃尔(Karine Jean-Pierre)指拜登的严峻警告并非基于情报评估,美国并没看到有任何迹象表明普京决定部署核武。

尽管马克龙在专访中,把西方民主危机归咎于社交媒体,酿成“假新闻”及“新相对主义”,但对美国在天然气价格上给盟友“背后捅刀子”、在核威胁上“加盐加醋”的煽动行为,令这位已届第二任期的“欧洲大佬”显得不是味儿。

抱着理想主义的马克龙一直是西方和民主的坚定支持,致力让北约支持乌克兰。但如今,法国国内自身亦面临高涨的右翼民粹主义,能源价格高居不下,也令马克龙政府面临更大的政治和社会风险。法国能源巨头道达尔(Total)工人已连一连两周罢工,使全国炼油厂总产量大减六成,油站因燃油短缺导致大排长龙,有人甚至开始囤油。右翼政党趁机于巴黎上街示威,要求法国退出北约及欧盟,高喊“马克龙下台”。

撇除社交媒体与假新闻的催化作用,实实在在的能源价格及经济问题,在欧洲社会已埋下动荡不安的种子。欧盟内部分化在如今的“逆境”下更是现形,能源供应紧急,如海啸一样扑面而来,冲击民生。又正如,马克龙发表北约“脑死论”之时,西方阵营对于俄罗斯的态度本身就有亲疏之分,在齐心援乌半年后,各国也难免有所动摇。

《纽约时报》评论员Ross Douthat撰文指,世界确实沿着多极路线对乌克兰战争做出了回应,“沙特阿拉伯冷谈回应拜登政府要求增加石油产量的请求只是一个新例证,说明反俄联盟本质上是一个西方联盟,印度、中国和沙特阿拉伯则扮演着更加无所顾忌和复杂的角色”,“与此同时,西方的团结即使明显超出普京的预期,但仍是一张薄网,掩盖着更深层次的脆弱”。

自乌克兰战争以来,欧洲多国建制派在选举中遭遇挫败,包括瑞典、匈牙利与意大利。意大利选出自二战以来最右翼政府,以梅洛尼作代表的极右力量入主总理府,意大利在德拉吉(Mario Draghi)执政下难得的一段稳定时期结束。Douthat指出,“欧洲才刚刚开始感受到其天真的能源政策的代价,西方经济体在助长通膨措施和可能引发的衰退的解决方桉之间进退维谷。”

Douthat的文章认为,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争深陷泥沼,可见俄罗斯并非“自由世界秩序”强大的挑战者;中国不惜牺牲繁荣与全球影响力维持清零政策;伊朗这伊斯兰共和国亦正承受一波抗议浪潮。他引用了右翼分子阿纳尼亚(Richard Hanania)文章说,法兰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认为自由民主制度缺乏看似合理的意识形态竞争对手,但“2022年对于福山那套老生常谈的观点来说,是相当不错的一年。”

纵使“非自由主义”国家今年各面临自身的窘境,但自由主义阵营的西方社会同样千疮百孔,世界对于“后自由主义”的想像将会持续下去。“因为自由主义仍然走在一个通住不愉快目的地的道路上——贫瘠、支离破碎、停滞不前、反乌托邦…所有关于乌克兰战争鼓舞更广泛自由主义复兴的乐观情绪,并没能改变这一现实。”Douthat说。

这似乎对于马克龙牵头成立的“欧洲政治共同体”(EPC)亦具讽刺意味。

马克龙5月于欧洲未来会议的闭幕礼上,已道出了成立“欧洲政治共同体”的设想,把英国、乌克兰内的非欧盟国家纳入政治对话及合作平台之内。

马克龙把EPC直接呼应了法国前总统密特朗(Fran?ois Mitterrand)与捷克前总统哈维尔(Vaclav Havel)在1991年前苏联解体时,提出建立“欧洲联邦”(European Confederation)。虽然当年密特朗的提议无疾而终,但欧洲如今面对的问题依然存在:“我们如何从政治角度在比欧盟更大的范围内组织欧洲?”

马克龙表示,这个新组织容许坚持欧洲价值观的“民主国家”在此空间内寻求政治、保安、能源、交通、投资等范畴合作。但是,44国显然各有政治利益、欲推动的议程:乌克兰不会只满足于加入EPC、已脱欧的英国将试图主导这个新组织、被指专制的土耳其将不可避免成为焦点、土耳其与欧盟成员希腊的世仇未解、西巴尔干国家对于加入欧盟已耐性耗尽……

况且,这个新的欧洲机构乃建基于“援乌反俄”的基调下,恐怕难走得很远。毕竟在这个泛欧洲组织内,44国对于俄罗斯的态度、经济依赖程度,以至地缘上的距离不一,随着能源价格影响深化,欧洲内部分化只会加剧。

面对美国的“趁火打劫”,欧洲内部能否团结一致也是极大的疑问,因此,跟中国、中东、东盟(亚细安)等的关系也变得重要,毕竟连自身盟友都说不上“真朋友”时,实质经济利益之下价值观也显得脆弱。欧盟贸易专员东布罗夫斯基斯(Valdis Dombrovskis)10月11日在柏林一个会议上也表示,跟中国脱勾并非欧盟企业的选择:“欧盟应该继续以务实的态度、而非天真的态度与中国打交道。我们的贸易关系需要更多的平衡和互惠。”

近日,卸任后相对沉默的德国前总理默克尔(Angela Merkel)两度开腔,呼吁人们应“认真看待普京的说话”,并称“有俄罗斯参与欧洲才能持久和平”。默克尔这番话的时机,刚好碰上EPC本月初的首次会议而来,似乎是隔空给马克龙的肺腑之言——勿带领的欧洲一直走上跟俄罗斯对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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