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一展

迈入今年最后一季，疫情虽仍未有效杜绝，各国已纷纷打开国门，大部分人早已不那么在意每日确诊人数。在东南亚，即便是较不发达的地区，生活与疫情共处，也成为新常态。例如柬埔寨，就算仍有因冠病致死的通报，但政府早于年初就拍板决定，开放已接种疫苗的外国人入境可以免隔离、免做核酸检测的证明。

倒不是不怕死，而是与一年多来经济的直接与间接损失相较，再不开放边境，允许通商与观光，恐怕柬埔寨的社会就要动荡了。根据联合国开发署去年中公布的报告，冠病疫情已导致柬埔寨损失36亿美元的资金流入，若对照2020年的流入，占比将近20%，其中影响最深的又以观光收入和国外直接投资为主。

经济萧条，政府有没有作为，有待观察。但柬埔寨政局上的明争暗斗，掌权者希望巩固权力，世袭罔替，从这几年来的诸多举措，倒是司马昭之心。熟悉柬埔寨政局的人，大概对洪森都不陌生。这个独裁者，从1998年掌权至今，领导柬埔寨人民党（CPP），贯彻“党国一体”的集权统治。期间铲除异己、打击政敌的事迹不胜枚举。例如为了铺陈2018年的大选，前一年以“勾结美国，意图颠覆政府”的罪名，把最大竞选对手救国党给解散，曾与该党有关的人员，也全部丧失竞选公职的资格。

另外，洪森也在2020年中的一次党务大会上，自豪地宣称人民党可以掌权超过100年，没有人可以挑战他的地位。到今年，即将迈入70岁的洪森，不出所料开始布局接班。他的长子洪马内（Hun Manet）在父亲一手操盘下，顺利在人民党第五届中央委员会第43次会议上，被推举为未来的总理候选人。

但“父王”洪森多次表态，自己身强体健，继续领导柬埔寨不成问题，故外界一般预估，在2023年和2028年的两次大选年，人民党推举的总理候选人仍会是洪森，洪马内要正式接班，应该是2028年之后的事。

理论上，柬埔寨实行君主立宪制，宪法于1993年颁布，明定由行政部门、两院制的立法机构，与独立运作的司法部门，三权分立相互制衡。然而，如同其他集权国家一样，徒有民主形式，所有权力尽皆集中于少部分人手上，对于政治上的异议分子，更是会想方设法铲除。

除了选前把竞争对手救国党解散之外，洪森也在2018年查禁了一向勇于批评时政的《柬埔寨日报》（The Cambodian Daily），该报在停刊前最后一篇专题报道里，毫不客气地指称洪森就是个“彻底的独裁统治者”，虽往往可以在宪法制度下，透过“选举”和看似“合法”的手段取得政权，但骨子里走的就是独裁统治的路径。

当然，比起缅甸的敏昂莱要透过军事政变与针对来巩固权力，柬埔寨还是好一点点，除了极严重的贪腐和仍被归属在最不发达国家之列，百姓尚算安居乐业。

洪马内接班浮出台面后，外界本以为会激起如缅甸，甚至是泰国民众那样全国集结的反独裁声浪，意外的是，柬埔寨虽也有零星抗议和网络舆论不满的声音，但相当大部分的民众（包括年轻人），好像并不太在意，甚至还觉得可能由洪马内来掌权也不是坏事。不知是出于对政治腐败的无感，抑或长年来对政商权贵裙带主义的无奈，一名曾游学欧洲，目前返回老家金边工作的柬埔寨朋友这么说：“政治上真的很难撼动什么，不过，洪马内至少留学过海外，应该比较西化，能够带领国家发展得好一些。”

所谓洪马内留学海外，指的是他于1995年进入美国西点军校，毕业后又转赴纽约大学取得经济硕士学位，再取得英国布里斯托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的经历。诚然，这类权贵子弟进入英美一流学府的故事屡见不鲜，也是西方强权拉拢各国菁英，从软实力潜移默化发挥影响的惯用策略。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洪马内在西点军校就学期间的表现不俗，曾获颁奖学金，因此确实是有相当实力。

从英美学成归国后，洪马内旋即加入柬埔寨特种部队，有父亲的庇荫，一路仕途顺利，到了2018年，44岁的洪马内官拜四星上将，并出任柬埔寨皇家陆军总司令。任何人都不难看出洪森的刻意栽培，以及安排他接班的企图。果不其然，在今年肇始所公布的未来总理名单里，洪马内成为最受瞩目的一位。即便洪森本人否认“子承父业”的说法，表示柬埔寨的未来领导人，仍会由柬埔寨人民自己选择，但西方媒体自然不会买账，纷纷撰文抨击，只是如同柬埔寨大众对政治的看法一样，改变不了事实。

虽然承袭父辈的政治红利，洪马内本身也非等闲之辈。2011年2月柬埔寨与泰国军队在柏威夏寺附近发生领土争议，进而引发军事冲突。洪马内就是那次柬国军方的实际指挥者，在军事行动后，他本人也参与了各国折冲下的谈判，争取联合国最后决议将那片有争议的领土，还给了柬埔寨。经此一役，洪马内在党政军的威信大大提高。

至于在政务、军务之余，亲赴偏乡嘘寒问暖，总是能有意无意地被捕捉到亲民的画面，以及与庶民互动的报道，这是最基本的政治公关行动。

如果按照目前的剧本走，洪马内迟早会成为柬埔寨的实质领导人，但他能否带领国家进行现代化的总体改革，摆脱对外援的依赖，甚至是刷新吏治，打击贪腐，并逐步推动民主发展，还是相当遥远之后的事。可以肯定的是，洪森在30多年的统治期间，透过裙带关系与联姻政策打造出庞大且复杂的政商网络，形成一个政党与个人主义并存的政体（party-personalist regime），已经是相当稳固的“洪森王朝”权力基础。

作者是联合国资讯科技顾问

从英美学成归国后，洪马内旋即加入柬埔寨特种部队，有父亲的庇荫，一路仕途顺利，任何人都不难看出洪森的刻意栽培，以及安排他接班的企图。虽然承袭父辈的政治红利，洪马内本身也非等闲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