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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内政兼律政部长尚穆根透露,考虑了会馆、商会以及媒体的反馈后,官方将把华人籍贯的资料放回电子出生证中,并表示理解华人珍视及守护籍贯的心情。尽管有人形容这是茶杯里的风波,但新加坡华人的籍贯认同,确是源远流长。有两个方面在大力强调:一是本地南来移民,为了“抱团取暖”的需要;二是在籍贯的根源地中国,有海外联系的“侨乡”,是庞大的人文资源,或时髦称之的软实力,亟需重视。
不说别的,一部潮剧电影《苏六娘》,在本地影院可以连映72天593场。如此文化认同具有多么大的吸引力!不过为了集中说明问题,拙文只论述新加坡的情况。愚以为,华人籍贯的认同应该是道选择题,不该成为是非题。守护籍贯者当然须得到尊重,但若有华人认为不必把“祖籍”列入国民登记资料,相信也可以心安理得。
以本人来说,对国民登记最大的感激,是允许身份证上列入正体字(繁体字)的本姓“莊”。种族是Chinese,如果一定要我输入籍贯,最合适的该是“华语人”。
黄氏炽昌联谊社的故事
新加坡的华人移民,1819年开埠之后达到高峰。华人结社的机制主要有血缘(同姓)、地缘(同乡)和业缘(如华人机器行、鲁班公会)三种。当然也有跨领域的交叉组织,如陇西李氏、庄严宗亲会、广帮猪肉行等。
当年探访黄曼士故居,曾获会馆主人惠赠一本1976年12月出版的《南洋黄氏总会银禧纪念》,厚皮精装,仍藏于斗室中。这真是一本研究本地华人结社的宝典。认宗“江夏堂”的南洋黄氏,包含各个方言群的贤达,是个望族大团体。书中有图像,追溯始祖为一位被皇帝赐为“黄国”的云公,黄氏从春秋战国以来便有许多达官贵人。时人黄望青、槟城江夏堂黄公司主席黄家成为书作序;会馆成员有桂楠、奕欢、祖耀等宗先生。贯穿全刊的文化支柱,是为封面题字的南洋大学高级院士暨书法家黄勗吾。
书中的《黄氏炽昌联谊社发起简史》一文,颇能发人深省。组织的发起,是因1953年8月,宗人炎池君在吉隆坡巴生地头被私会党徒打致重伤毙命一事触发。当时得新加坡宗亲数人前往巴生善后,并得当地海滨八邑会馆以死者亲属身份,向巴生警方入案缉凶,把10名凶徒捉拿归案。
该文写道:“自炎池君案发生以后,诸宗亲咸认宗人等居于新加坡一地者甚众,可惜未能集合团结,有如一盘散沙,平时有事故皆联络无从,不能发挥互助精神,更无以敦睦宗谊……”这是一个小团体加入一个大组织,抱团以策安全的故事。
最近上网搜查,发现黄氏炽昌联谊社仍在芽笼一洋房内营运。诚然,即使联谊社单独管理,大家也应该是安全的。
结社的负面是产生“他者”。从华人籍贯也同行业挂钩的早期状况来看,结社有正面作用,但也有负面影响。别说帮派械斗这么恐怖了,1993年华社最高组织——中华总商会,废除帮派选举制度,确定华文华语地位的章程修改,说明了很多事情。请大家切勿被我一言误导,认真研究这个过程,认知必定提高。
行业若以籍贯认同垄断,便缺乏开放性的商业竞争,不利于积极发展。我的朋友庄吴斌毕业于南洋理工大学,曾于早报阅读@NLB(国家图书馆)网上发布过一篇有关本地摄影发展的学论文章,指出新加坡早年的相馆业,都由广东人垄断。海南人林先生得到日本人帮助,才在小坡开了一间达开尔影室。
庄君的研究使本人恍然大悟,为何做新郎的时候到大坡一家广东人的知名相馆,提出想如何摆姿势,馆中头手断然抢白:“你不懂的!”意下是须要尊重他们专业人士。我想在行业开放的今天,顾客提出要求,应该不会遭到这样的“礼遇”吧。
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是,结社固然会造成一种内部认同,但同时也会产生社团以外的“他者”。比如说黄氏江夏堂很具规模,令人艳羡,但我作为庄子的后代能加入吗?这就是“他者”。难怪阿Q说他姓赵,想沾沾百家首姓的光彩,便被赵太爷跳过去,给了他一个嘴巴:“你怎么会姓赵——你哪里配姓赵!”
其实籍贯分得越细,“他者”就越多。比如说我若坚持广东人的认同,那么不讲广东话或广东省以外的人都是“他者”。若认广东中山,中山县以外的广东人都是“他者”。认广东省中山县翠亨村,那更不得了,来认宗的人说不定都会挨我巴掌:“你以为你是‘国父’?”
当然,这是开玩笑。我是想说,籍贯认同本来无害,只是社会团体要有时代的感知,要有世界的视野。2008年曾参与福建会馆《头路——新加坡福建人的行业》一书的编务,编委会跨籍贯,从“福建人百科全书”林源福先生那儿学到不少东西,而且稿费从优。然而巨册出版之后,我的朋友方百成说,现在会馆方针改变了,多主办讲福建话的活动。闽南语是令我们十分感动的语言啊。问我有没有兴趣参与,当下我说,福建人讲福建话当然很好,但我这个“听冇”的老广,能给贵会作出什么贡献?
方先生当然还是我的好朋友,只是多年以来大家很少碰面。疫情固然有点影响,但这绝对与“华语跟方言的矛盾”“讲华语运动做法过激”没半点关系。
作者是退休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