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一展

柬埔寨民众何以继续支持被外界视为独裁者的洪森政权？这或许可从最近刚结束的地方选举看出端倪。柬埔寨在6月5日举行第五届地方选举，主要两大阵营是以洪森为首的人民党（CPP），和反对派的烛光党（CNRP）。在一党专政的地方，所谓反对党，要不是为了有“民主”选举印象的象征存在，就是在执政党多方针对下艰难存活，烛光党就属于后者。前身为救国党的烛光党，曾在上一次全国大选获得不错的成绩，随即便被奇怪的理由解散。这次卷土重来，同一班人另组烛光党，主打全民健康保险、教育普及化和打击犯罪等议题，虽也有人支持，但声量与掌握大量资源的人民党相比，根本不在同一个等级。

果不其然，地方选举结果，人民党取得压倒性胜利，在投票率超过七成的情况下，稳稳拿下80%以上的理事会席位（比县市议员再小一个级别的行政单位），在几乎所有关键选区，如金边市、暹粒省、磅湛省等，人民党皆大幅领先，烛光党则取得约18%席位。这也被视为明年全国大选的前哨战，洪森继续掌权，显然在意料之中。

暂不论选举是否公平公正（据观察大抵没有过去那么夸张的黑箱作业），仔细分析投票者分布，外界原以为年轻世代或知识分子，会比较支持进步思想与换人做做看，但有趣的是，在支持人民党的选民中，不少是青壮年甚至首投族；而在知识分子圈子里，把票投给人民党阵营的也不在少数。难道他们分不出真独裁假民主吗？也不尽然，这次洪森能取得多数人认可，除了死忠的铁票之外，随着教育普及、资讯发达，为数众多的中间选民的态度，就非常值得关注。

这之中，反对党烛光党自然也有责任。一来是该党领导层存在派系与路线争斗，二来确实也端不出什么吸引人的政策和愿景。对很大部分柬埔寨人民来说，安定的社会，稳定的经济发展比较重要；至于民主政治与什么天赋人权的理想，会是下一个发展阶段才可能重视的东西。

在过去两年疫情时期，柬埔寨作为东南亚落后国家，以政府能调度的资源而言，在防疫与疫后处置上做得非常不错。举例来说，柬埔寨是东南亚地区在最短时间内实现最高疫苗普及率的地区——很大部分是打中国科兴疫苗——同时也在数据监测与分区管控方面，落实得算是相当完善。

今年初，柬埔寨是最早解除边境限制的东南亚国家，全国“去口罩化”及把疫情当作普通流感的做法，也都相当超前。人民生活虽受影响，但整体而言，比起邻近的泰国、越南等，柬埔寨受到的经济损失，与疫情前的同比数据来看，相对好得多。举例来说，同样高度仰赖观光收入的泰国，失业率飙高到两位数，反观柬埔寨，仅比疫情前高了二到三个百分点。再者，柬埔寨在疫情间的国外直接投资（FDI），在去年还逆势上升了11.4%，包括大量中资，表现可圈可点。

在政策导向上，洪森政府这几年大兴土木，除房地产外也扩大各种基础建设，带动经济产值与周边产业的成长，也连年拉抬基本工资，今年已达到每月194美元。这些都是容易让大众有感的具体作为。对知识分子来说，过去争取民主的抗争，例如20世纪末昙花一现的学运，很快就被军政府压制下来；红高棉时期针对知识分子大屠杀，更是令人发指。与过往比较，执政党上述那些具体政绩更得民心。

洪森作为“终结”红高棉的“国家英雄”，近几年透过操作社群媒体，并重用自己具有海外高学历的儿子洪马内，虽一方面仍有独裁者家天下的疑虑，但另一方面，洪马内确实也帮执政党把施政形象打理得有声有色，且努力与欧美国家交好，展现柬埔寨加速现代化与市场自由化的企图。

一位在金边创业的朋友淡淡表示：“我们要的是安定与繁荣，谁能提供稳定生活，我就支持谁。对于贪腐，其他人不见得比人民党好，而以柬埔寨落后和脆弱的社会体系，确实需要像洪森这样的强人领导，否则很容易再次动乱，或遭境外势力欺侮。”

民主化自然是全球浪潮，但前提是经济发展必须有一定水平，全民普选与政治参与才会有底气；也唯有大众衣食无缺，教育普及，并对自身利益相关的事务，愿意花时间关心与讨论，社会才有机会改变与进步。美国第二任总统约翰·亚当斯曾说：“我必须学习外交与军事，才能让我的孩子去学习建筑与科学，再而让其后代，有机会学习艺术、音乐与舞蹈。”

作者是联合国资讯科技办公室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