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俊恩

2022年韩国总统选举中，保守派国民力量党候选人尹锡悦，以48.6%得票率，险胜取得47.83%得票率的进步派共同民主党候选人李在明，相距仅差0.77个百分点。

韩国朝野变天，当中“中国因素”所占甚巨，两位候选人对中国政策迥异，得票率相差甚微，显示社会对中国态度存在巨大分歧，也暗示近半数选民对中国有所抵触。

韩国与中国的民间意识形态矛盾，酿成抗拒中国的心理。老一辈韩国人倾向尊重影响朝鲜半岛数千年的中华文化，视中国为一个“和善的巨人”，并肯定中国为韩国出口商带来的好处。但韩国年轻选民对中国存在敌对心理，从“东北边疆历史与现状系列研究工程”“中国威胁论”、孔子“韩国起源论”“泡菜之争”“汉服与韩服服饰剽窃”，至北京冬奥运“短跑道速度滑冰争议”，对中国负面情绪逐渐提高，两国文化矛盾酿成民间舆论冲突，一石激起千层浪，激发民族主义。

《纽约时报》于2021年指出：“20多岁、30多岁的这代人中，不喜欢中国的占上风”；《中央日报》的调查显示，在美国与中国冲突中，超过65%受访者支持美国，仅4%支持中国；韩国研究和韩国新闻杂志联合调查更显示，中国成为韩国最不喜欢的国家，58%受访者认为中国“接近邪恶”，仅4.5%认为中国“接近善良”。韩国民间对中国产生不信任感，普遍持负面印象，于心态上抗拒中国。

在这次选举中，韩国“千禧时代”（“Y世代”）和“网络世代”（“Z世代”）选民的重要性举足轻重。4400万选民中，年龄介乎20多至30多岁的年轻选民超过30%，对中国的敌视态度，间接影响一贯亲近中国的进步派共同民主党李在明的选情，被政敌抨击为对中国过份恭顺。韩国与中国民间存在文化龃龉，增加两国关系变化的不确定性，渐往敌视的轨道发展。

文在寅就任总统期间，致力改善与朝鲜关系，以及推行与中国友好的外交政策。2016年，韩国于朴槿惠就任总统期间，接受美国协助部署萨德系统，应对朝鲜频繁的导弹和核威胁，中国则认为该系统雷达监测范围达2000公里，直接威胁国土安全。

文在寅就任总统后，于2017年下旬作出“不再部署萨德、不参与美国领导的全球导弹防御系统、不建立包括日本在内的三边军事联盟”的承诺，力图安抚中国，恢复双边关系正常化。文在寅称韩国要在美国与中国之间保持平衡，试图在朝鲜议题上争取最大利益，却仍给予外界偏向中国的形象。文在寅对中国的友好态度，让韩国在面对亚洲民主国家倾向与美国结盟之际，显得朝秦暮楚。

对比之下，尹锡悦于选前主张添置萨德系统，目的是重新“平视”中国。尹锡悦认为“只有确保先发制人的打击能力，才能阻止战争”，希望透过于首尔添置一套萨德系统，与已部署在圣州郡东南空军基地的六套萨德系统互为犄角；“重置”韩国与中国的双边关系，即“矫正”文在寅总统时韩国“和善的邻居”形象，变成“相互尊重”的平等地位，心理上的自卑导致外交政策的强化。

尹锡悦曾抨击文在寅执政期间，“韩国远离了长期的同盟美国，倒向了中国”，并承诺外交政策将脱离朝鲜半岛的限制，强调与美国同盟的重要性，重启双方的军事、科技和气候等合作范畴。尹锡悦当选韩国总统，针对中国的外交主张将更为鲜明，展现制衡中国的决心。

尹锡悦政府预料将采取倾向美国的政策，削弱中国在东北亚的地位。他在当选后的首场记者会中，重提加强韩国与美国战略同盟的关系，与文在寅主张的外交平衡有显著差异。

2021年9月，《韩国先驱报》指美国众议院提交的2022财政年度国防授权法案中，提及吸引包括韩国、日本和印度在内的国家加入“五眼联盟”。“五眼联盟”是美国、英国、新西兰、加拿大和澳大利亚五个英语圈国家组成的情报联盟，于冷战期间用于监视苏联及其东欧盟友。该法案意在以共享机密情报作为诱饵拉拢韩国，扩充美国与韩国联盟在印度及太平洋地区的影响力。韩国希望借此制衡朝鲜，美国则希望借此加强围堵俄罗斯及中国；且有俄乌战争前车之鉴，存在试探中国底线的意图。

另外，从2022年2月举行的“四方安全对话”外长会议后续观察，除针对俄乌战争外，日后韩国也将加强与美国、日本和印度抗衡中国的合作，意味着须改善与日本关系，尽快在慰安妇和独岛等争议中寻求共识。在中国与美国竞争日益激烈的局势下，即使韩国不加入“五眼联盟”，也将较倾向美国，这会弱化中国在东北亚的地位。当然，这么做的风险在于被美国利益绑架而失去中国庞大的贸易利益。

韩国与中国建交踏入30周年，一直注视中国的崛起，一方面在文化上深受中国影响（小中华），以及在经济上依赖对中国市场出口，另一方面在政治上与中国渐行渐远，抗拒中国的影响力。尹锡悦当选韩国总统，日后将直接受到中国与美国竞争影响，竞争愈烈，韩国将更靠拢美国；当中美关系放缓，或韩国未能摆脱对中国的出口贸易依赖，则有可能重回文在寅时期的平衡外交。

作者是香港城市智库成员，立法会议员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