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债务其一是各城投公司之类的平台公司,其二则是国有企业,尤其是一些僵尸企业,而其背后都因有政府的刚性兑付,就是大家认为出了事都有政府兜底,风险最终都由政府承担。
偏偏两个大头都容易出问题。先说地方债,《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就曾调查发现,中部某县就以经济园区名义发行20亿元债券,从用于抵押的国土证到最后的资金使用,全流程造假,从园区管委会、县国土局、当地金融机构及相关机构都是合谋。到该债券名义上的项目完工期时,项目都还没开工。
此外,从公开信息来看,平台公司违规举债不少,项目也缺少监督和制约,导致平台公司变为落马官员的渊薮,塌方式腐败不少。
至于国企债务,似乎是企业与金融机构两厢情愿。国企效率不高,但敢于借钱;金融机构也愿意给钱,毕竟是国企,万一出了事,还可以找政府帮忙,比如说曾经大规模的财政注资。单一事件来说,如国企重组之类,政府主导下就可注入优质资产。多年来,大家都知道国企经营效率整体上不如民企,但国企借钱却远比民企容易。
没想到,最近国企负债违约爆了不少雷,典型的如东北特钢。现在处理方式不同的是,当地政府也没有兜底,打破了刚性兑付。中央已明确,地方债打破刚性兑付,谁犯的错谁担着。今后,对央行与财政部都关注的预算软约束问题,借钱的和给钱的都要担风险。只是,痼疾已深,如何断掉病根,还要多想办法。
据《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了解,今年全国大范围摸底地方债务问题。或许,正因如此,才会出现上述辽宁地方债猛增1688亿元的情况。乐观的消息是,即便是一些债务较重的地区,似乎离地方政府破产的境地还比较远,地方政府还钱的底气还是有的。
杠杆怎么去?
去杠杆是既定战略,防范系统系金融风险是重中之重。不管是央妈还是财爸,都明白。头疼的是,家里欠了这么多钱,花钱的地方又多,怎么办呢?
出路无非两条,少花钱,多赚钱,即开源节流。
省钱角度来看,重要的是厘清政府与市场的关系,真正让市场发挥决定性作用,不该管的事情就不管,不该花的钱不花,能省的钱就省省,至于腐败浪费,要坚决动刀子。
在湖南西部某国家级贫困县,《中国经济周刊》记者看到,当地弄了一个农村电商园区,不仅盖好房子,水电网气全通,还采购了一大堆电脑与办公桌椅。当地官员说,企业只要愿意入驻,全部免费提供。然而,栽好梧桐树,却连一只麻雀都不曾来。一两年过去,灰尘满地,却罕见人影。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获得的某县的数据,2017年挤压财政收入的水分,把收入盘子压减了6.21个亿。2017年6月以来,紧急叫停了一批不合规、明显超财力和债务风险大的项目,停、缓、调、撤项目28个,减少项目投资51亿元。截止2018年6月,当地包括隐性负债在内的总负债额是126亿元。(因数据敏感,为避免对号入座,数据做了同比例调整。)
实际上,不光是该县,全国各地都在采取类似行动。治标之外,更深层次的改革是转变理念,全面梳理政府职能,朝着现代治理体系转变,从众多的直接事务中撤出,才能真正压缩支出责任,持续地减少财政与类财政支出。
多赚钱的争议更大。企业和个人,直观感受都是税负重,不少企业家抱怨死亡税率,个人所得税变成了工薪税,明星们和少数富人却避税逃税有方。如此环境下,减税降费是中央连续数年推行的重大决策。
矛盾的是,财政收入却在连年增长,且增速远高于GDP增速,也就意味着政府从蛋糕中切走的份额越来越多。
更何况,全球正在开展减税竞赛,以图吸引企业投资,发展经济,从长远上做大税源。所谓功成不必在我,让老百姓税负感下降才是正道。若再提增税,恐怕会找骂。
至于卖地这条路,房产泡沫如此之大,还能撑多久呢?恐怕只有天知道。
还有个更绝的办法,那就是央行放水,大量发行货币。过去十年间,我国货币发行量急剧增长,已是一大风险。若继续放水,全国政协常委、原中财办副主任杨伟民前不久就指出,“事实上,货币放水不会流入实体,无非是在金融系统和房地产领域炒来炒去,赚钱的是从事或炒作金融和房地产的少数人,受害的是实体和广大人民群众。”
经济学家许小年甚至认为,我国经济已进入后工业化时代,在过剩产能压力下,新增货币不会进入实体,财政再多花钱也只是增加过剩产能,当前货币政策与财政政策均已失效。
一则消息颇有意味。7月18日晚,银保监会官网发布《银保监会召开疏通货币政策传导机制做好民营企业和小微企业融资服务座谈会的通知》。说一千道一万,不管是财政的钱,还是央行的钞票,脱虚入实,导入实体经济,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本之道。
多重难题且互为因果的纠缠中,财政、央行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吵起来。在这场罕见的公开互怼背后,一场涉及各方利益的财税金融体制大改革或将加速登场,如此,合力围歼潜在系统性风险的攻坚战才能吹响胜利的号角。
文/《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李永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