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一直视四方安全对话机制为促进经济、科技和基础设施合作的平台，而非军事联盟，并希望一直如此，特别是它已与北京缓解了双边的紧张关系。特朗普的议程若以安全为重点，可能会使四方安全对话机制内部的共识复杂化。

特朗普重登美国总统宝座标志着美国的一次重大“重启”，这对全球政治、经济和国际秩序都将产生深远影响。全球分析人士预测，随着特朗普的交易型外交可能会破坏多边主义，美国的外交政策将发生重大转变。美国在各个领域的贡献，包括对以色列和乌克兰的援助，都将面临严格审视，而不可预测性预计仍将是特朗普外交政策方针的显著特征。

日益紧张的美中关系

特朗普治下的内视型“美国优先”政策，也意味着与中国的贸易战和关税战仍将继续。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致特朗普的贺电中说，希望双方秉持相互尊重、和平共处、合作共赢的原则，加强对话沟通，妥善管控分歧，拓展互利合作，走出一条新时期中美正确相处之道，造福两国，惠及世界。

然而，以对华强硬立场著称的鲁比奥被提名为国务卿，预示着特朗普政府在外交上可能采取强硬路线。此举可能反映了经济保护主义与战略竞争的结合。

尽管存在这些困难，中国仍可能成功拉拢包括马斯克在内，与特朗普关系密切的商界领袖。中国的宽松政策使特斯拉成为全球品牌，让马斯克大为受益。虽然贸易战和关税战的结果显而易见，但特朗普肯定告诉了中国，它进入美国经济和获取资源的渠道必会发生重大变化。

与此同时，回过头来看，特朗普曾就冠病病毒的传播明确批评中国，这引发了人们的疑问：他再次担任总统是否会重新炒作这些说法，以在国际舞台上进一步孤立北京，还是会寻求更多接触。

印度对与特朗普合作充满信心

虽然许多世界知名领导人迅速重估他们对特朗普当选总统的态度，并向他表示祝贺，希望与之进行新的合作，但印度似乎在与特朗普打交道时显得格外自如。为什么？毫无疑问，在过去几十年里，印度已成为美国的重要合作伙伴，而这对德里有利。

印度外交部长苏杰生最近在受访时说，许多国家对特朗普领导的美国感到担忧，但“印度并非其中之一”，这显示印度在特朗普上一个总统任期中所享有的自在感将保持不变。

事实上，无论共和党或民主党执政，美印的全面全球战略伙伴关系都会蓬勃发展，人们完全有理由期待这一关系将继续增强。德里的政策制定者和观察家普遍认为，特朗普为美印关系注入了新的动力，对进一步合作表示乐观。

印度总理莫迪很早就祝贺他的“朋友”特朗普取得历史性的选举胜利，可见印度早已对特朗普再次担任总统做好充分准备。莫迪在社交媒体平台X上写道：“你在上一任期取得成就的基础上再接再厉，我期待着进一步加强我们的合作，以巩固印美全面全球战略伙伴关系。让我们共同努力，造福人民，促进全球和平、稳定和繁荣。”

莫迪也是共和党在这场高度紧张的选举中大获全胜后，最早与特朗普通话的几位领导人之一。印度能够展现出自信的姿态，得益于莫迪与特朗普之间的私人关系。

在竞选期间，特朗普多次肯定莫迪的领导能力，同时赞赏他在多个问题上的立场，包括应对资助恐怖主义的邻国巴基斯坦。德里在特朗普的第一个总统任期就与他的重要幕僚建立工作关系，对他们很熟悉，这将使印度进一步受益。全球化理论和实践让中国受益良多，这主要体现在进入美国、欧洲和亚洲等全球市场方面，而印度则似乎很是赞同特朗普的反全球化立场。

然而，美国和印度等可以与中国抗衡的全球经济体，在过去10年已对贸易法规、关税和双边逆差提出担忧，并在这些方面取得重大进展。特朗普的“美国优先”和莫迪的“印度优先”政策，都倾向于建立自给自足、自力更生的能力，以摆脱对中国的依赖，这可能会推动两国在工业化进程上的发力。

中国对美印关系深化感到不安

美国很快就认识到，印度可以成为可靠的合作伙伴，尤其是在制衡中国方面。同时，在维护美国在亚洲的利益，并在战略上拉近太平洋和印度洋的距离方面，德里也备受美国信赖。美印伙伴关系的不断发展无疑加剧北京的战略担忧，标志着印度外交政策在加勒万河谷危机后，出现重大调整。

应中国外交部邀请，一个由智库、研究员和学者（包括本人）组成的印度代表团最近访问北京，这是自2020年6月两国在实际控制线发生冲突以来的首次此类接触。中国官员和专家在会面时，对美印关系的深化表达了明显的不安。他们认为，这一伙伴关系是有意为之，旨在制衡中国在印太地区及其他地区的影响力。

然而，对印度来说，加勒万河谷暴力冲突是它重新评估外交政策优先事项的决定性时刻。这一事件凸显了与中国双边接触的局限性，以及印度须要实现战略伙伴关系的多元化。因此，印度加强了与美国及其他志同道合的民主国家（如四方安全对话（Quad）机制的国家）的接触，同时通过“自力更生的印度”（Atmanirbhar Bharat）等举措，寻求加强自身在关键领域的自主能力。

北京对美国与印度开展双边合作的恼怒情绪，已形诸于中国官方媒体，指责“美国在对华施压的过程中，加大了对印度的拉拢”。

美国在利用印度吗？

中国官方媒体的一篇评论在暗指四方安全对话机制时说：“中国坚持立场不动摇，不为‘美印加强联动’所干扰。而印度也观察到，随着美印防务关系加深，虽然两国都声称共享‘价值观’，但实际上美国只想利用印度来消耗中国，却不愿给印度提供保障，相反还可能把印度推到对抗中国的一线”。不过在德里看来，与美国的这一伙伴关系已成功地制衡中国，并将在特朗普的第二个总统任期内继续取得进展。

除了全面伙伴关系的双边合作和四方安全对话机制等小型多边合作外，美国和印度还在“中国+1战略”上保持一致，以尽量减少对中国供应链的依赖。有别于拜登政府以隐蔽方式实施这一战略，印度却是宣之于众。

2023／24年度印度经济调查提供了一个框架，主张将“中国+1战略”作为吸引投资的关键驱动力，利用生产挂钩激励（Production Linked Incentive）计划，促进电子、制药和汽车行业的制造业发展。

印度旨在通过“美印关键与新兴技术倡议”（iCET）和供应链韧性倡议（Resilient Supply Chain Initiative）等举措，将自己定位为值得信赖的替代者，以更深入地融入全球价值链。这一共同愿景凸显了向供应链韧性和经济去风险化的战略转变。在特朗普政府的领导下，他的反全球化立场和“美国优先”战略，将与印度提出的“印度优先”和“印度制造”倡议相一致。

印度面临的挑战

尽管特朗普政府的美国政策可能保持不变，并给印度带来机遇，如进一步深化与美国科技巨头的合作，加速私人领域增长，但印度可能难以跟上美国去监管的科技驱动型资本主义做法的步伐，进而导致战略滞后。

此外，如果特朗普从更具战略性的角度看待四方安全对话机制，更加重视安全层面，这可能会让印度及其他成员国感到不安，因为它们都对可能引发印太地区与中国紧张局势的军事纠葛持谨慎态度。

印度一直视四方安全对话机制为促进经济、科技和基础设施合作的平台，而非军事联盟，并希望一直如此，特别是它已与北京缓解了双边的紧张关系。

特朗普的议程若以安全为重点，可能会使四方安全对话机制内部的共识复杂化，尤其是在印度、日本和澳大利亚等成员国权衡与中国的关系之际。

对于印度来说，在特朗普第二个任期内，最重要的是如何在经济合作和战略自主之间取得平衡。

作者Rishi Gupta是新德里亚洲社会政策研究所助理主任；2024年获台湾外交部“台湾奖学金”到台湾政治大学印度研究中心和外交学系担任研究员

原载《联合早报》旗下英文电子杂志“思想中国”（ThinkChina）

黄金顺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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