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刚专栏

新加坡立场鲜明反对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不管是在道理上还是在法理上都是必须的。不过，这种基于原则的立场也引起不少国人的误解，以为我们不必要反俄。事实是，我们并不是反俄罗斯，而是反俄罗斯的侵略行为。在国际关系中，如果不恪守国际法和联合国宪章所揭橥的主权完整等原则，取而代之的就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这不等于说政府不明白导致俄乌战争这一悲剧的复杂背景。对俄罗斯的谴责和制裁，让一些国人误以为我们是选边站，事实不然。内政部长兼律政部长尚穆根，3月8日在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主办的俄乌战争周年工作坊发表的闭幕演讲，便完整地阐述了相关事实。

关于俄乌战争的是是非非，新加坡人大体受两种不同论述的影响。一是西方观点，主要包括西方媒体、西方集团和西方领导人，认为俄罗斯总统普京有建立帝国的野心。因为他的狂妄自大，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另一种观点则认为，俄罗斯的安全顾虑没有受到重视。西方国家在冷战结束后扩充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这让俄罗斯愈发认为受包围。其实有好些西方学者也持这一观点。

面对各执一端的网络信息轰炸，如果我们只相信任何一方，就难以辨别是非真伪。要了解这场悲剧的来龙去脉，就必须尽量还原历史事实。尚穆根给我们做了这方面的功课，平心静气读之，可以令人豁然开朗，也更能理解政府的立场。

首先，反侵略的基本立场是明确的。其次，是穿透两种论述的表面，直击客观事实，从而得出持平之论。简单来说，我们坚决反对俄罗斯的侵略行为，但也了解背后还有许多复杂的因素。尚穆根一针见血地说：西方国家和北约并非毫不相干、对当前局势毫无责任的旁观者。

这是相对中肯的看法，也揭开了大国政治虚伪的面纱。在美国，其实也有不少异议者，但他们只要一开口，就会被当成“在替普京讲话”。在其他西方国家，同样也有反北约的声音，但都无法和主流媒体抗衡。我们冷眼旁观，不难看出个中的玄虚，但小国终究人微言轻。因此，最重要的还是应从乌克兰的悲剧吸取教训。这也许就是尚穆根讲话的用意所在。

他总结出来的对小国的经验教训包括：

一、虽然当今世界有联合国宪章，有各种国际关系规则，但大国总是只选择符合它们利益的“规则”行事。

二、当大国发生地缘政治冲突时，小国往往须付出不成正比的代价，因为它们要不成了棋子，要不就是被夹在中间，遭受池鱼之殃。因此，在我们这个地区，建立促进合作而非对抗的区域框架，才符合像新加坡这样的小国的利益。我们也必须竭力维护国际法。

“建立促进合作而非对抗的区域框架”，这句话是关键。首先，在大国可以任意选择游戏规则的现实世界里，中小国家单靠嘶喊要基于规则是没用的。能起作用的是团结起来，组成一股力量，就像亚细安一样。如果东南亚国家当初没有组成这个区域架构，形成一股国际力量，今天的处境必然大不相同。其次，这种区域架构必须旨在促进合作而不是对抗。亚细安纯粹就是一个促进合作的组织，和北约这类军事联盟的性质根本不同。北约就是为了对抗前苏联而设的。

这就是为什么亚洲各国必须特别警惕所谓“亚洲版的北约”的可能出现。如“奥库斯”（AUKUS，澳英美联盟）和“四方安全对话”（Quad），表面上是为了维护地区安全和平，实际上路人皆知，它们都是在为大国博弈服务的，而且都旨在对抗和围堵潜在对手，和亚细安的出发点大相径庭。

现在，东亚和南中国海的局势，已因美国决意实行制华政策而变得异常诡谲，发生擦枪走火和战端的概率也大大提高。亚洲各国为本身的国家利益计，都得提高警惕，以免行差踏错。不幸的是，当前的亚洲，存在不少可被利用的内在矛盾，这包括中、日、韩、朝、印（度）之间的复杂矛盾，以及南中国海和台海的紧张局势。但无论如何，亚洲不应被乌克兰化。

乌克兰今天的悲剧，很大程度上是外力操纵的结果，但所谓物必先腐而后虫生，乌克兰的内政失修也得负起很大的咎责。因为苏联解体而得以独立的乌克兰，从一开始就制造内部严重矛盾，东部亲俄国，西部亲西方，两者之间不但不能相互包容和妥协，还武力相向，自相残杀。

追根究底，乌克兰独立后就走上歪路，政治紊乱，政权贪腐，权钱勾结，寡头富豪乱政，引发民怨，最终沦为大国斗争的过河卒子。政治改革过程，简单说是先有内乱，后有外患。内乱始于政党和政治人物为党派和个人利益争得你死我活，缠斗不休，而且试图借用外力打到对方，置国家利益于不顾；有的倒向俄罗斯，有的靠向西方阵营，因而引狼入室，内部撕裂，自挖墙角，自毁长城。

从政治角度看，乌克兰就是个烂摊子。乌克兰士兵抵抗侵略，确实有不少可歌可泣的事迹，但追究起来，他们其实是腐败政治的牺牲品。他们被派到战场上抗敌，也打代理人战争，同时还得不由自主地吞食着腐败政客给国家和人民带来的苦果。很多乌克兰人如今大概都欲哭无泪了。许多人家破人亡，能活一天就算一天，也根本没有心情自哀了。我们为他们感到悲哀，但更重要的是要引以为鉴！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前国会议员

不幸的是，当前的亚洲，存在不少可被利用的内在矛盾，这包括中、日、韩、朝、印（度）之间的复杂矛盾，以及南中国海和台海的紧张局势。但无论如何，亚洲不应被乌克兰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