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德豪:年轻总理阿德恩称累请辞 新西兰国际政治明星何以“光环

时间:2023-01-20 07:56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来源:香港01

作者:叶德豪

现年42岁的新西兰总理阿德恩(Jacinda Ardern)1月19日突然宣布辞职,称自己对于2017年至今的总理职务一直全身投入,“油缸已无油”再继续工作,决定最迟在2月7日之前下台,将会留任国会议员,直至本年10月14日大选。

对于阿德恩的突然辞职,各界都颇为震惊。虽然阿德恩所属的工党民望明显落后在野国家党(National),本年10月大选之后很可能失去政权,但2020年带领工党夺得1946年以来最大胜利的阿德恩,至今依然是新西兰民众最为支持的总理人选。在新年之交,人们还在热烈讨论阿德恩将如何利用选举前的大半年时间为工党争胜。

全球进步派政治代表

阿德恩2017年上任总理之际,是全球最年轻的女性国家领袖,其进步派左翼立场在以英国脱欧公投、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的国际右翼民粹政治风潮之中,可算是一种逆流。

2018年,尚未与未婚夫正式结婚的阿德恩成为了全球第二位在任怀孕生产的国家领袖,诞下女儿后,她更毫不避讳地放了六个星期产假。阿德恩当上工党领袖之后,人们已纷纷讨论她有没有生育儿女的计划,担心这会否影响其工作,被女性主义者认为是一种针对女性的“怀孕歧视”。在某些圈子之中,阿德恩在任生育的决定,也被视为一种女权的胜利。

真正将阿德恩变成国际政治明星的,是2019年3月的基督城(Christchurch)清真寺大型枪击恐袭。当时阿德恩戴上穆斯林女性头巾,严肃声明受害的穆斯林“选择了新西兰作为家园,新西兰就是他们的家园,他们就是我们”,感动全球人心,其后阿德恩更迅速落实了严厉枪支管制,将刚上任就对多个主要穆斯林国家实施入境禁令、靠着“枪权”招牌吸收选票的特朗普比下去。

阿德恩也因此事登上了《时代》杂志封面,并引起所谓的“Jacinda热潮”(Jacindamania),在国际上成为了进步派、自由派左翼政治的代表人物。

冠病疫情的“塞翁得马”

2020年冠病疫情来袭,阿德恩落实了西方世界罕见的严格管控政策,与特朗普、巴西总统博索纳罗(Jair Bolsonaro)等轻忽疫情的右翼政客形成强烈对比。随着疫情管控在西方世界逐渐变成左右翼政治割裂的标志,阿德恩也因而巩固了其国际左翼政治明星的地位。

阿德恩在疫情之初在Facebook Live上直接回答民众提问,衣着随便同时兼顾照料女儿,这种“在家工作琐事,总理也无例外”的形象深入民心。其抗疫成就最终使工党在2020年10月取得一党稳夺国会多数的极罕见选举成绩。此时,阿德恩在国内外的政治顺风可算是一时无两。

然而,正如全球不同国家一般,在疫苗逐渐普及之后,除了高危人士之外,一般民众已开始视冠病为流感,心态上也进入了后疫情时代,对于疫情管控带来的生活不便和不自由的感觉愈来愈感到烦厌。阿德恩2021至2022年针对Delta、Omicron等变异病毒而实施的各种抗疫管制,以及疫苗通行证等强制要求,就愈来愈不得民心。

全球性的经济困难

而在2021年下半年开始上升的通胀率,从“过渡性”走向“恒常化”,新西兰央行不得不加息应对,再加上2022年2月爆发的俄乌战争,导致食品、能源等必需品价格高企,新西兰的通胀率到2022年底还处于7.2%的水平。忘记了疫情的人们愈来愈担心经济。

即使阿德恩官方对于多由外在因素引发的经济问题其实没有太大影响力,但作为执政者必须为此负上政治责任。因此,自2021年中开始,民众对阿德恩政府的满意度就不断下跌:2021年初,认为国家正往正确方向走的民意高达七成,到了2022年,同一民意已跌至三四成的水平。

阿德恩的执政,原本有一大堆的国内政策目标,其任内却因不同危机和疫情来袭而被迫中断。 2022年是疫后复常的一年,阿德恩的内政改革就包括了水资源管理改革(饮用水、废水和雨水)、全球首个针对农业温室气体排放的征费制度、仇恨言论法律改革、合并两大公共广播机构等项目。

这些政策目标却让人有感政府不注重经济,没有“急市民所急”。跟美国拜登官方要面对的批评声浪一般,阿德恩在落实强硬抗疫政策期间的福利政策也被在野国家党指责为通胀原凶。

到2022年12月,阿德恩表明来年将全力集中经济,却为时已晚。

极右降临新西兰

上述的新西兰政情起伏,对比欧洲战火再起、美国两党仇恨不减等国际事态,似乎是西方民主社会旧日“黄金时代”的政治日常。然而,近年不断败坏欧美政治的极右阴谋论文化其实在阿德恩任内已逐渐渗入新西兰。其未来走向值得关注。

阿德恩的强硬抗疫管控,在极右舆论之中,变成了所谓的“冠病独裁”。几乎与加拿大的反疫苗示威同期,反封城、反疫苗示威者在2022年2月就占领新西兰国会外围长达20多日,其中有人举起加拿大国旗和特朗普肖像,最终示威在官方强力清场、警民冲突和火光之下结束。阿德恩就曾称这一种示威是“从外来进口的”(imported)。

反抗疫管制、反疫苗的情绪也逐渐与各种极右意识形态和阴谋论合流。在一些相关示威之中,“吊死那个婊子”(hang the bitch,指阿德恩)之类的性别歧视仇恨口号开始出现。去年8月一场由一个原教旨主义教会领军的“自由”游行就由一位曾称女性掌权是“恶魔计谋”一部分的牧师带头。社交媒体上也开始出现将阿德恩的脸放在性工作者身体上的改图,获过泛流传。

阿德恩去年6月访问美国时曾出席由投资管理巨企贝莱德(BlackRock)主办的一场会议,其离开会场的影片却被QAnon阴谋论信徒,以至从美国到德国的各类极右阴谋论者流传,将这场会议包装成阿德恩与贝莱德的密会,网上充满着“阿德恩访美见拜登只是个晃子”“阿德恩是新世界秩序的一只棋子”“阿德恩从贝莱德总部走出来被捉个正着”之类的言论。同类资讯更获得特朗普前军师班农(Steve Bannon)分享。

可是,事实上,有关会面是公关资讯,连阿德恩自己也在其Facebook状态上分享了此行程。而阴谋论者传播的模糊影片,其实是新闻片段,透过手机拍摄电视使之模糊化,让片段恍惚是暗中拍摄所得一般。

这种性别歧视、反疫曲和各种极右阴谋论的合流,使阿德恩变成了部分民众仇恨的对象。去年她多次出行都遇上示威者愤怒追赶。警方至少逮捕了两个威胁要杀死阿德恩的男人。而且,针对阿德恩的威胁数字也由2019年的18宗,急升至2021年的50宗。

虽然右翼国家党领袖Christopher Luxon并没有像欧美的一些政客般走上讨好极右的路,却一度在会否与极端组织合作的问题上含糊其词。

称得上是“急流勇退”吗?

客观而言,如果要击败右翼,工党的最佳人选依然是阿德恩。她离开之后,其亲信、副总理兼财长罗伯逊(Grant Robertson)也随即表明不会角逐工党领袖。一下子,工党就变得群龙无首。

虽然形势艰难,但责任不可能永远都在阿德恩身上。她近五年半的任期,可算是付出甚多——在她请辞之时,她就公开对未婚夫说,“让我们终于结婚吧”。

同时,阿德恩的国际进步派明星地位,也可能会在“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效应之下进一步在选举前激化极右民情。而且,阿德恩之退也为过去几年几乎完全与她等同的工党提供了一个“重新出发”的机会。如今,离选举还有大半年时间,通胀等经济困难还有改善之机。一个“新”的工党未必会如今天民调显示一般败选。

虽然阿德恩的政治光环与2020年选举大选时相比已大为褪色,但其以“工党的唯一”地位选择退出,可算是政坛难得一见“不栈恋权力”的表现,值得全球不少政客学习,也或许是对于其“冠病独裁”批评的最佳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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