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远

我们今天在这里推介胡强达教授的2022年书画作品集。他给书下了《生活的艺术和为生活而艺术》（The Art of Living and the Art for Living）的副题。这是一项大胆创新的事业，但他绝对胜任有余。胡教授兼具科学和艺术才华，将强大大脑的左右两侧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在这些年来利用科学天赋拯救生命，让我们深感敬佩。

他通过新书与我们分享他的艺术才华，帮助我们更好地生活。套用他的话说，他向我们展示了如何“亲近自然，理解基本原理，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并以此为自己和他人带来幸福”的生活方式。打个比方，他致力于活得“像水一样，造福所有人，而不居功”。我们这些有幸与他共事过的人都知道，其人如此，生活亦如此。

我在1980年代从冯荣彰教授那里听说过他，但只是略知一二。我当时负责创办国立大学医院，而他在新加坡中央医院工作。几年后，当我转到中央医院时，我们才认识。在此期间，当我在竹脚妇幼医院工作时，我有幸与周适婉医生（胡强达教授的夫人）共事。我们和其他许多人一起规划竹脚医院的重建工作，将其改造为妇幼医院。

我随后转到中央医院，开始了我与胡教授的工作关系。他当时正在规划泌尿科部门，热情地分享了他的宏伟愿景。尽管他说话轻声细语，但他对病人的热情是显而易见的，具有很强的感染力。他召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轻医生和护士。我很喜欢像他这样的领导者，他们能激励和建立强大的团队，目标崇高，而又脚踏实地。我全力支持他，无论是设备、实习生职位，还是护理支援，有求必应。我从来不担心他会需索无度，因为我注意到他很节俭。他不会浪费纳税人的钱，只求所需，从未提出无谓的要求。凭着坚定的决心，他于1988年成立了泌尿科部门，并使之成为世界上最好的之一。

然而，直到他把书寄给我，我才知道他对中国语言和文化有很深的了解。通过他充满喜悦的绘画和颇具艺术风格的书法，他在书中融入了自己的见解，提供了实用的建议，并洒满了珍宝般的智慧。一个根本的问题是：怎样才能过上幸福而有意义的生活？良医的处方是：“如竹，如向日葵，如牛，要努力，要谦虚，要慈悲，要善良。”从本质上讲，即找到你的平衡点。

最近，西方媒体上出现了一些关于“出工不出力”（quiet quitting，编按：也称“安静辞职”）的文章，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新名词。它不是指辞职，而是指选择留在工作岗位上，但拒绝接受不属于工作职责范围的责任。这不仅仅是西方的现象。一段时间以来，中国网民一直在美化“躺平”：放弃奋斗，干脆躺平。这是对一周六天从早上9点工作到晚上9点的有毒“996”工作文化的反抗。

对于我们这些努力使新加坡成为世界第一的建国一代和立国一代人来说，这样的呼吁委实令人不安。这让一些人怀疑，年轻一代是否具备在继承的基础上再创辉煌的能力。我比较乐观。我认为新一代是不同的。鉴于他们的生活经历，他们的生活重点和目标自然不同。他们对自己想过的生活有着不同的期望，对此我并不感到惊讶。事实上，他们的一些观点相当令人钦佩。例如，我非常尊重他们的环保天性。我也支持他们提高工作场所包容性的本能要求。

另一方面，我知道他们面临着更激烈的全球竞争。他们对职业发展感到更没有安全感，也更不确定。日益紧张的地缘政治局势加剧了他们的焦虑。我们的工作是帮助他们应对一个更混乱的世界。怎么做？通过更多地倾听和更深入地了解他们的担忧，并支持他们。例如，年轻一代关注气候变化和可持续发展，因为这事关他们的未来。这是他们的切身问题。2019年，当我恰好在蒙特利尔参加国际民航组织会议时，我和格蕾塔·通贝里（Greta Thunberg）一起参加了游行。我能感受到年轻人的活力和激情。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年轻人对垒年老人”的问题。我认为，这是关于寻求平衡点，并根据每一代人的优先事项做出合理的权衡。要理解年轻一代，我们须要有一丝谦逊。虽然我们这一代人取得了很多成就，但我们并不完美，有很多缺点。虽然我们找到了适合我们那个时代的平衡点，但我想年轻一代会觉得我们是有偏差的：无论是工作与生活的平衡、性别平衡、生态平衡，还是储蓄与消费的平衡。

当时，我们生活在第三世界，别无选择。我们积极追求经济增长，因为这是迅速消除普遍贫困、改善人民生活的最有效途径。但是，几十年来不受约束的资本主义及其“赢家通吃”的商业模式，导致了极端的财富和收入失衡，更不用说极端的天气了。

很明显，重新寻找平衡点是必要的。中医知道，保持身体健康离不开定期的阴阳调和。像胡教授这样的东方学者自然清楚知道这一点。在一幅画中，他画了太极图，以强调我们所做的任何事情都须要取得平衡。

我正在读亨利·马什（Henry Marsh）的《医生的抉择》（Do No Harm）。马什是一名退休的英国神经外科医生。在一个令人难忘的章节中，他描述了一件事：当时他得为一名右侧大脑中动脉有一个未破裂的动脉瘤的年轻女子做手术。虽然大多数动脉瘤都可以盘绕，但她的却不能这么做，必须被夹闭。手术本应顺利进行，但戏剧性的是，不止一次，而是两次，装满的涂药器出现故障，而替换的另一个涂药器也有问题。他猛烈地咒骂英国国民医疗服务体系，并把第二件有问题的涂药器扔到房间的另一头！他写道，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这只是他第三次将医学仪器扔到地板上。我敢打赌，在这种情况下，胡教授一定会保持冷静。

马什传达的是努力工作的必要性。例如，夹闭动脉瘤是一项需要时间学习的技能，没有捷径可走。这需要艰苦的工作和良好的指导，就像胡教授几十年来一直在做的。这使得胡教授能够成功地建立一个强大的临床部门，拥有源源不绝、训练有素的人才储备，使它更上一层楼。这使他能够追求终身的爱好，如绘画、书法、太极和旅游，并与大自然和谐共处。

同样，建国一代和立国一代人的辛勤工作和成就，让年轻一代有了许多选择。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年轻一代会明智地找到适合他们所处时代的最佳平衡点。目前在进行中的“新加坡携手前进”（Forward Singapore）运动，是讨论前进道路和凝聚共识的良好途径。我的谨慎提醒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正如内阁资政李光耀经常告诫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作者是新报业媒体信托主席

本文是他在胡强达教授画作与书法集

推介仪式上的致辞

黄金顺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