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伟

特拉斯入主唐宁街10号前，已不被政媒两界看好。英国《经济学人》将特拉斯讽为“冰山女士”，称其“保质期就像生菜一样短”。更好笑的是，被称为英国“首席捕鼠官”的肥猫拉里似乎也对特拉斯不感冒。当然，这些不过是媒体送给英国人的政治谈资而已。然而，特拉斯上任45天就辞职的尴尬事实，不仅暴露她本人的政治无能，也折射了保守党内的乱象，更凸显英国面临的沉疴痼疾。因此，成为英国战后“最短命首相”，是她本人的悲哀，也是英国政治的讽刺。

特拉斯接下的是个烂摊子。六年来，英国不仅经历了艰难的脱欧谈判，留下严重的脱欧后遗症，而且经历了疫情的侵袭且成为“躺平”抗疫的不光彩代表。此外，虽然英国不遗余力地配合美国的全球战略，在乌克兰危机中极尽亲乌反俄之能事，但拼命表现自己的英国却深陷内外交困的陷阱。且不说中英关系恶化，英俄关系陷入冰点，英欧关系也出现了裂隙，看上去很好的英美关系也是英国逢迎的结果。

关键是内政痼疾难解。三年的疫情反复和乌克兰危机让英国陷入经济停滞状态，尤其是高居不下的通货膨胀，让民众陷入持久的不安和焦虑。这些负面情绪和英国脱欧后的疏离感一起，构成战后英国人难以承受的心理压力。摆在英国人面前的是看不见的灰暗不明。年轻的特拉斯——尤其是要成为撒切尔夫人那样的“铁娘子”的特拉斯，虽然政媒两界并不看好，但是英国人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看她能否有所作为。

特拉斯给英国开出的药方没有错。无论是减税方案，还是应对能源危机抑或整顿国民保健制度，都切中英国经济和社会民生的要害。但是，她缺乏足够的政治经验，所谓“改变英国”的“微型预算”方案，却给处于焦虑中的英国投下了重磅炸弹，掀起惊涛骇浪。其中关键在于英国已经承受了脱欧、疫情和乌克兰危机所带来的太多压力，经济停滞不前，民生苦于通胀太久，此时的英国需要温和的维稳药方而不是急切的虎狼猛药。所以，当特拉斯拿出1972年以来最激进的减税方案后，英镑大幅贬值至50年来的最低水平，金融市场一片惊慌，形成股、债、汇三市齐跌的市场惨景。

作为老牌的市场经济国家，金融市场的乱象迅速波及政治、社会和民生层面。英国民众习惯性地上街游行，并将特拉斯的政策猛药和当前的能源短缺、价格高企高通胀引发的民生成本上升联系起来，认为她没有带给人民破解宏观经济和民生困苦的药方，反而将英国社会和民生推入更加看不到希望的惨境中去。市场的惊恐和民生的怨愤，形成强大的政治倒逼力量，同时引发反对党强烈的反弹和保守党内部的强烈批评。显然，特拉斯虽然要做“铁娘子”而且开出减税救经济稳增长的“猛药”，但除了市场和社会的负面反应，保守派内部也没有把这当成一道好菜——相比之下，因为丑闻而下台的前首相约翰逊才是保守党强硬派的最爱。

天怒人怨之下，特拉斯祭出昏招，不仅放弃了减税计划——被认为是“屈辱性让步”，而且接连解职（或逼迫辞职）财政部长和内政部长两名大员。特拉斯经济政策上的“屈辱性让步”意味着自毁长城，这对政治家而言显然犯了大忌。毕竟，承认政策失误不仅意味着决策上的草率和莽撞，也是对“铁娘子”形象的毁损。至于弃车保帅解职两名内阁大臣，不仅凸显她的政治凉薄，也意味着内阁失去凝聚力。可以说，随着两名重要阁员的辞职，其他阁员也会接连辞职，这样的政治多米诺骨牌效应，在英国政坛经常上演。尽管特拉斯强调要做斗士，不轻言放弃，但已经触发了无可挽回的下台机制。

特拉斯下台，苏纳克接任，一年三首相，本身就是英国全面危机的折射。脱欧后遗症、疫情、乌克兰危机以及超过12%的通货膨胀，对新首相都是更加严峻的挑战。工党要求大选，保守党要保持政权，英国政坛风暴可谓风高浪急。加上王室新老交替、国内分离主义以及严冬带来的能源供给挑战，苏纳克能否力挽狂澜？就此而言，下台的特拉斯反而解脱了。

作者是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客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