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建裕

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访问台湾，引起北京强烈反弹，也使台海局势变得紧张。在柬埔寨首都金边开会的亚细安外长发布联合声明，希望各方“作最大限度的克制，避免挑衅行为……世界迫切需要所有领导人的智慧和责任，来维护多边主义和伙伴关系、合作、和平共处和良性竞争，以实现和平、稳定、安全、包容和可持续的共同发展目标”。

作为东南亚大国的印度尼西亚，外交部发言人德固·法依扎夏于8月3日发表与亚细安相似的文告，呼吁双方要采取实际行动防止紧张局势升级。文告还说：“印尼对于大国敌对表示担心。如果没有好好处理，这种敌对会演变成公开冲突，影响现有的和平稳定，包括台湾海峡在内。世界需要所有领导人的智慧和责任，使和平和稳定获得保障。”文告最后指出，“印尼重申只承认一个中国”。

在佐科领导下，印尼推行自由独立的外交政策，不选边站。不仅如此，印尼自认是大国，有意扮演大国的角色。佐科政府很重视印尼的国际形象，在他第二届任期内，有意把印尼打造成一个不结盟国家，也想以此作为他的政治遗产。

在台湾问题上，印尼始终表示遵守一个中国的原则。即使在雅加达与北京断交的年代，雅加达和台湾的关系虽有改善，但印尼并没有放弃一个中国原则。究其原因，这应该是与印尼的民族主义和西伊里安（现称巴布亚）有关。1969年苏哈多掌权时，巴布亚才正式归入印尼版图。所以苏哈多很可能认为，中国大陆与台湾的关系，与印尼与巴布亚相似。这样的看法一直沿袭到佐科。

在现阶段，印尼的精英分子虽然有不少受西方教育，但大多数都具有民族主义意识。如今世界不再是美国独霸，中国已经崛起，所以印尼也开始权衡利害以及在两个大国竞争中的得失，不愿成为大国的附庸。此外，回教在印尼的兴起，使不少民众觉得美国“敌视”伊斯兰教徒，所以对美国并没有好感。

外交精英不满佩洛西访台

当佩洛西抵达台湾引发北京强烈反应时，印尼几个媒体，包括印尼CNN、美都和《罗盘报》都有视频讨论此事。8月3日，印尼CNN访问两名印尼国际问题专家，蒂诺·巴迪·扎拉尔（Dino Pati Djalal）和努尔·拉赫玛·尤连多罗（Nur Rachmat Yuliantoro）。前者是印尼驻美国前大使，后者是日惹卡查玛达大学国际关系讲师。

蒂诺认为，佩洛西走访台湾是很草率与很不智的行为，他表示不知道佩洛西的真正意图。他引述《纽约时报》分析家指出，佩洛西如此做是鲁莽和不负责任的行为，因为这个访问改变不了台湾目前的局势，反而使情况恶化而陷入危机。他同意美国分析家的见解。蒂诺也说，拜登已经劝佩洛西放弃访台，可是她执意不肯，拜登也拿她没办法，她毕竟是议长，但她的行动促使中美关系进一步恶化。蒂诺接着说，在佩洛西访台前，中国已警告美国不要玩火，因为已经侵犯了中国的核心利益。如果中国在佩洛西访台后没有做出强烈反应，不但失去面子，世人也可能视为中国软弱。所以北京必定报复。果然，北京在佩洛西离开台湾后，在台湾周边展开军事演习。

蒂诺担心事件造成的连锁反应，并可能失控。他希望中美两国能够克制，最重要的是，美国与中国官方须要保持通话，以免发生意外而大动干戈。虽然蒂诺认为，中美两国不会开战，军演也会平息；不过他说，佩洛西这次对中美关系所造成的损害，在近期内无法弥补。

拉赫玛的意见与蒂诺大同小异。他认为佩洛西很鲁莽（sembrono），干了“蠢事”。她出访台湾，使中美关系恶化。俄乌战事尚未结束，美国已经搞得团团转，如今又搞出台湾问题，不知有何意图？现在中美关系进一步恶化，影响了区域甚至世界的稳定。拉赫玛希望局势不会继续恶化，他也指出，幸好两个大国在现阶段都不想开战，不过关系已经进一步被破坏。

亲俄反美的声音

印尼CNN的主持人问拉赫玛，中国现在是否已经和俄罗斯与朝鲜结盟对付美国？拉赫玛说，中国、俄罗斯和朝鲜并没有像西方一样结成军事联盟，当一个成员国受攻击，其他盟友会参战。其实，中国与其他国家，也没有结成军事同盟。

值得一提的是，根据印尼安达拉通讯社报道，印尼大学国际关系教授希玛韩铎·朱瓦那（Hikmahanto Juwana）在同一天也指佩洛西访台造成区域局势紧张，影响区域和平和稳定，印尼迟早也会受影响。

他建议印尼政府发文告，表示对佩洛西访台感到遗憾。希玛韩铎说，美国最近的举止影响了区域稳定，其一，美国不间断地在许多地区惹事。最近的例子是要接受乌克兰加入北约，致使俄罗斯对乌克兰展开军事行动。其二，美国推行“双重标准”的外交政策，一方面谴责卢甘斯克和顿涅茨克脱离乌克兰，另一方面却又让佩洛西支持台湾独立。其三，佩洛西访台会促使中国与俄罗斯结盟，共同对付美国的挑衅，世界的安全和稳定因而会受到威胁，乌克兰战争会持续下去，人民会长期受苦。

另外一名发表长篇谈话批评佩洛西访台的是康妮·拉哈昆蒂尼·巴克里博士（Connie Rahakundini Bakrie）。她是印尼军事安全问题专家，经常在电视台受访，以“语不惊人死不休”闻名。在美都电视台的访谈中，康妮公开批评佩洛西访台，意味着美国已经放弃一个中国的原则，并支持台湾独立。她认为，佩洛西访台的目的是为美国在乌克兰的失败寻找后路（Exit Door）。

她认为，美国及盟友在乌克兰已经失败，他们没能打垮俄罗斯，现在欧洲能源供应又奇缺，正在寻找对策，所以有意寻找其他门径以便转移视线，将“战场”转移到台湾。她认为，印尼应该谴责佩洛西的行为，因为这是公然干预外国内政。康妮也说，现在美国在搞台湾问题，不久他们也会搞印尼巴布亚的问题。印尼不能不有所防备。印尼必须注意美国霸权，美国不但在搞印太战略，又搞四国方案，以及美英澳联盟，这些都是军事联盟，目的不单是针对中国，也是针对印尼，因此印尼应该格外小心。

康妮认为，印尼不应该只是与美国进行神鹰盾牌（Garuda Shield）军演，也应该与中国和俄罗斯举行军事演习，这样才是发挥真正的自由独立的外交政策。

在这个访谈中，康妮没有提到中国在南中国海以及在印尼专属经济区的活动。

综观上述，基于印尼的大国梦，我们不难了解印尼许多外交精英完全没有支持佩洛西访台，连被当成是亲美的印尼驻美前大使蒂诺，对于佩洛西的“鲁莽”行为也不苟同。更有趣的是，印尼外交部文告中提到，“此时世界需要所有领导人的智慧和责任，使和平和稳定获得保障”，似乎在影射佩洛西缺乏智慧和责任感，使局势变得不稳定。

作者是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资深访问研究员

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

兼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