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刚专栏
美国得克萨斯州乌瓦尔德镇的罗布小学枪击案震惊全世界。凶手只有18岁,遇害的则是与他无冤无仇的19名稚龄小学生和两名教师。凶手怎么就下得了手?他疯了吗?他的动机何在?警方人员为何没有及时出手救人?
一连串的问题有待解答,也让美国人争吵不休。诸如该不该立法以更严格地控枪,事先查清购枪者的身份背景等老问题,又一次燃起党派间的激烈争论。但我们知道,和过去发生的类似事件一样,最后总是不了了之,不会有什么具体结果。
在美国,年满18岁者就可合法购买步枪,满21岁可买手枪。枪击案在美国已是家常便饭,只是死的人多还是少而已。2012年康涅狄格州纽敦的桑迪胡克小学发生大规模枪击案,造成20名儿童和六名成人死亡后,美国政府就曾推动加强枪支管制的立法,但法案始终无法在国会通过。共和与民主两党议员党派立场相左,你提的法案我否决,我提的你否决。这回,美国总统拜登(民主党)气急败坏地说:够了!够了!但共和党人无动于衷。因此,看来也只是重演一下政治戏而已。
美国已是一个离不开枪的社会。这是问题的关键,有历史的根源,也有政治和社会因素。很多家长从小就训练孩子用枪,目的是让孩子尽早学会自我保护。人们觉得,家里有枪能对盗贼等坏人起吓阻作用。这和我们一般新加坡人的认知是截然不同的,我们都以为维持治安是警察的责任。在我们这里,枪支也受到极其严格的管制,除了警察和保安人员,一般人大概只有在国民服役期间才有机会接触枪支;非法拥枪,罪行严重,持枪抢劫更可判处死刑。
两个社会与枪的关系以及对枪的看法真有天渊之别。这是不同的历史和政治使然。美国那部200多年前制定的宪法,在1791年通过宪法第二修正案,规定人民有拥枪的自由。那是出于很特殊的背景。简单地说,主要是当时执政的联邦党人主张增强联邦政府的权力,而各州却担心中央一旦有了强大的军队,地方政府可能无力反抗暴政,于是提出了这一制衡中央的修正法案,列明各州可拥有自己的民兵队伍,以维护各州的自由,人民拥有和携带武器的权利不可侵犯。
美国各州好不容易组成联邦,但又深恐中央政府权力过大,因此设法保持本身的自主性(包括各自的立法权)和武装力量,这是美国特定历史的产物,和中国人崇尚中央集权可谓大异其趣。多数新加坡人基本上也都认为一个强大的政府是必要的,否则像美国那样,两党制衡,使国会陷入胶着状态,诸如控枪之类的法案都无法通过,政府必将因此失灵。
在英殖民统治时期,英国人擅长使用分而治之的策略,因此本地帮派林立。独立之初,为了要制服在地方上为非作歹的私会党,以及对付猖獗的绑匪,政府制定了刑事法临时条款,并严格管控枪支,由此逐渐恢复了社会治安,民众因此拥护政府的政策。社会治安良好,人们自然不会想到要拥枪自保。这是我们的历史背景。
美国人的拥枪权利已经有200多年历史。当初或许主要是为了保留各州的军力,但久而久之,却形成所谓的拥枪文化,拥枪几乎是和自保同义,是个人权利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几乎也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必需品。那些移民到美国,并在唐人街落脚做生意的华人,也都知道拥枪的重要性,拥护拥枪自由。因为若没有了枪,他们就对付不了比他们更加孔武有力的劫匪和地痞流氓。
从我们的角度看,这是以暴易暴,但在那个社会,也只有具备这样的自卫能力才能生存,单靠警察是不行的。一来匪徒有枪,无还击之力,可能立即就丧命枪下;二来警察也不可能随传随到,尤其是离市区或城镇比较偏远的地区。枪成为维持“恐怖平衡”的工具,没有枪万万不行。
200多年前定下的宪法条文和形成的枪支文化,根深蒂固,没人动得了,有些州曾尝试较严格的控枪立法,但都被法院给拦下,因为那被视为“违宪”。宪法条文不变,但200多年来社会却一直在变,于是形成今天的困境:枪支泛滥,枪案连连。使问题复杂化的,是美国政党政治的两极化,以及各种社会矛盾(如种族)和问题(如滥用毒品)的激化与恶化。
政治上,共和与民主两党现在势如水火,民主党有较多的黑人选票,共和党则有更多的白人选票,两党争斗夹杂复杂的种族矛盾、身份政治、意识形态等因素,也因此形成左和右,“进步”和“保守”两个阵营,在各种课题上采取针锋相对的立场。比如在堕胎、枪支管控、同性恋等课题上都是如此。两党现在唯一的共同立场是反中国,其余的就是互相扯后腿。目前两党在国会参众两院的势力旗鼓相当,任何一方所提出的法案,都很难在国会通过。
有人说,枪不是问题,问题在人,因为枪本身不会杀人,杀人的是那些疯子、变态者。这当然是一种诡辩。如果没有杀伤力那么强大的AR-15型步枪,上述那名18岁青年又怎能一口气就杀害了21人?把问题归咎于疯子和病态者的人认为,解决上述学校枪击案的方法,要嘛是给每所学校分配保安人员,要嘛是给教师配枪。这也就是以暴制暴,不去理会问题的根源。这或许也折射出枪支文化不只带来社会问题,也扭曲了人们的社会价值观。
面对政治上的窘境,没有人相信美国能解决枪击案频发的问题。美国现在既是一个不能没有枪的社会,又是一个枪支问题多多却又无法控枪的社会,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枪击案悲剧一出接一出上演。法国驻美国前大使阿罗德在推特发文称,美国的枪支暴力是“改善无望的疯狂”,未来只会有更多的屠杀(见5月27日《联合早报》)。此话于我心有戚戚焉。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
前国会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