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焦点

大约20年前，我带了20多名南洋理工大学的毕业班学生赴西安考察，临回前参观了唐高宗和武则天合葬的乾陵。陵前东侧竖立有武则天的无字碑，武则天不在碑上写上自己的功德伟绩，而是留下空白，功过愿意让后人自由评说，堪称千古一绝！

纵观天下各方，绝大部分写自传的政治人物与武则天不同，他们之中很多不是制造谎言，为自己的过失或不察辩解、对攻击自己的政敌反击，就是乘机夸奖自己的功绩和对国家社会的贡献等。有勇气公开认错的，肯自责承认过去社会出现的政府贪腐无能、不公正、冤案、浪费公共资源等，是自己所制定的政策导致，几乎绝无仅有。

马来西亚前首相马哈迪有一本新书刚出版，书名为《抓住希望：为新马来西亚继续奋斗》，记述他2018年重任首相的经历与希盟政府面对的挑战，直到20个月后希盟垮台。马哈迪从自我维护的立场出发，说他重任首相就专注重整纳吉前政府留下的不专业和高管谋私自肥的行政团队，完全不提纳吉团队的恶习陋行其实源自马哈迪第一任掌相22年间形成的政治文化。马哈迪口头说想整顿自己创建的恶习陋行，却不肯放弃马来种族主义和朋党政治，等于白说。

马哈迪还旧事重提2018年第14届全国大选期间，大批高级公务员公开支持巫统，不支持他的土团党。难道说大批公务员支持与马哈迪敌对的巫统领袖纳吉就是错，而在他自己之前当巫统主席和首相时支持他才是对的？马哈迪的双重效忠标准可真令人费解。须知50年来，在巫统的种族政策庇荫下，许多马来高级公务员在政府企业和私营大企业兼任挂名高管，拿到各种好处，已经铸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利益集团。谁要能持续保护他们的集团利益，他们就支持谁。

马哈迪也觉察到全国160万公务员过于臃肿，人多而互相推诿，造成整体行政效率低下。我们都清楚始作俑者是谁，但他从来就不敢碰触这个敏感问题，更别说彻底改革了。至于希盟执政22个月就垮台的主因，我想马哈迪书中绝不会道出令人信服的真相。

12月12日，马哈迪发布新书接受媒体采访，说了好些令人失望的话。失望的是他对华社的肤浅认知。譬如说，马来亚华校中小学改用华语（中国普通话）教学，始于1919年的五四运动之后，当时的侨领响应和支持中国的白话文运动和以普通话教学的运动。用华语教学让各方言群体的孩子，能统一以北京话发音标准学习华文，促成他们之间有共同语沟通交流；而且当时引进的中华版课本，跟中国一样，均取自以通俗白话口语形成的文学作品书面语，方便学习和阅读。长大后的华校孩子，自然能更有效使用华语取代方言交流。

马哈迪中小学读的是英校，1950年代初毕业于新加坡的马来亚大学医学系。他早期认识的华人绝大多数是不谙华语的英校生，只听他们说方言。这些英校生也会告诉他，华语是外来语，不是本地华人自己的语言，所以马哈迪会有这样的错误认知。

马哈迪也提到华人的身份问题。他似乎故作惊讶为何华人不愿自我同化成马来人，同化了不就没有种族问题了吗？他还说阿拉伯回教徒和跟他一样的印度回教徒，只需一两代就可同化成马来人。这样的话语，显示他又是何等的幼稚。

华人和犹太人都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和传统，不易被同化。马六甲和槟城的峇峇和娘惹，大部分祖先是早期华人和马来妇女生育的后代，他们并没有皈依回教，在种族鉴别册上仍被归类为华人。就连500年前占领马六甲、信奉天主教的葡萄牙人后裔，虽然血统上大部分为马来人，但他们仍坚持他们的身份特征。我想马哈迪万万没想到吧。

不过，马哈迪还是提到华社不少人的身份认知缺失，就是认同中国的国家利益，大于自己国家马来西亚的利益。这样做固然不对，而且对争取维护自身的身份认同不利。

作者是马来西亚新纪元大学学院客卿教授新加坡城市规划师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