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碰撞
伟达是《联合早报》的老作者,不少文章写得很好。不过,伟达先生也有个别文章存在一些值得商榷之处。
伟达的文章《压在中美关系上的“三座大山”》认为中美关系如果政治不正确,其他一概难办。
在此,我举两个例子就可以反驳这一论点。苏联解体后,俄罗斯与美国在政治制度与意识形态方面,相对而言拉近了很多;但是,美俄关系至今并无实质性的好转。沙特在政治制度与意识形态方面,与美国相去遥远,两国关系却很密切。甚至在沙特记者贾迈勒·卡舒吉(Jamal Khashoggi)被残杀之后,将新闻自由视为神圣信条的美国却百般包庇沙特王室。
沙特属于信奉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而俄罗斯人,尽管历史上被蒙古统治了240余年,在人种上有一定的混血,但毕竟是白种人;况且其信奉的东正教也是基督教的分支。显然,是利益纽带使得美国和沙特走近;利益冲突使俄美疏远。
只有在符合其国家利益的前提下,美国才会打出民主自由的旗帜。美国历史上不乏支持独裁者、背叛自己的盟友和承诺的例子。特朗普有一句著名的竞选口号:“让美国再次伟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其实,美国历来就是自己的国家利益优先,只不过传统的政客都要进行外交辞令上的美化,而作为政治素人的特朗普直接挑明罢了。
国家治理的标杆
伟达《中美快没关系了》一文中认为美国是国家治理的标杆。作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在国家治理方面的确有很多优点;但是,从冠状病毒疫情的表现、冲击国会等事件来看,美国在某些方面的治理水平,甚至不如它所鄙视的、看不对眼的国家。
作为拥有世界上最发达的医疗科技及条件的美国,目前的冠病死亡病例总数已超过73万例,实在看不出这是一个“治理标杆”国家的作为。今年1月发生在华盛顿的冲击国会事件,通常只在它所鄙视的、看不对眼的国家才会出现。
特朗普竞选的口号“让美国再次伟大”,为什么能够吸引那么多的美国人呢?道理很简单,就是很多人认为美国已经不再伟大,而是在走下坡路。
类比错误
伟达在文章中喜欢使用类比;但是却存在不少谬误。
首先,文明优劣论的类比错误。
伟达的文章《再谈当下中美冲突溯源》谈到了文明优劣的对比。且不说这种文明优劣论,即使是在西方国家,也会被认为是政治不正确而被谴责,且没有哪家美国主流媒体,敢说基督教文明优于伊斯兰文明或其他文明。
单是拿文明优劣,与百米赛跑相类比,逻辑上就是错误的。体育比赛只有一个客观标准,但是,如果要对文明优劣进行比较的话,指标是多样的,而不少指标是主观的。文明优劣比较还有一个时间段的问题。
即使真的是文明程度高,也不能沾沾自喜。先进的文明,也可能亡于落后的文明。别忘了,作为中国古代文明巅峰的宋朝,就亡于文化落后的蒙古人;作为西方古代文明顶峰的罗马帝国,则亡于穿着兽皮的哥特人(又译歌德人)。
其次,把中国与二战前的日本进行类比是完全错误的,两者性质完全不同。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说,有一千条理由把中美关系搞好,没有一条理由把中美关系搞坏。我相信这是中国政府和广大民众的真心话。从历史看,中国没有主动侵略他国的文化基因,自秦以来中国人最关心的事,始终是修建和加固防御性的长城。
中美之间,即使因台湾非常不幸地爆发了武装冲突,对中国而言,这属于维护国家领土完整、保家卫国的性质,中国绝不会主动对美国本土发动攻击;这与日本法西斯的侵略战争具有本质的不同。
再次,伟达把新型冠状病毒暴发与九一一恐怖袭击相提并论,是完全错误的。
在冠状病毒问题上,中国是第一受害者,而非施害方,这与九一一恐袭有着本质的不同。从国际法与国际惯例看,从来就没有要求流行病发源国赔偿的法规和先例。西班牙大流感于1918年最先在美国出现,曾经造成全世界约10亿人感染,导致2500万到4000万人死亡。请问,美国赔偿其他国家了吗?
溯源问题已经被美国等西方国家高度政治化了。如果病毒溯源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证明中国“有罪”,中国当然不会配合。
澳大利亚“中立温和”?
伟达《美英澳三边联盟重塑印太大棋局》一文中说澳大利亚是一个“中立温和”国家。其实,“中立”“温和”与否,本来就是一个因人而异的主观判断。自澳大利亚建国以来,世界上的重大战争,拥有盎格鲁—撒克逊血统和文化的澳大利亚就从未缺席,且始终与英美是盟友,心甘情愿为英国人、美国人冲锋陷阵。
从国际政治的角度看,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新西兰等英语国家不仅同宗同源,而且有着共同的利益纽带,本质上就是一个国家,可以给它取名为“盎格鲁—撒克逊邦联”。
台湾问题本质
伟达《中美快没关系了》一文中提到台湾问题。客观地说,两岸关系冷却到今天,大陆、台湾、美国三个博弈方,都有责任。但是,为什么在马英九时期,两岸关系就明显缓和很多?这是因为马英九虽然反共,也并不想统一,但毕竟认同自己是中国人;而李登辉、蔡英文的内心深处的认同就不然。对于台独分子来说,最大的愿望就是借助美日的力量,在大陆动乱之时宣布独立。
蔡英文在双十节演说中,首次称“中华民国与中华人民共和国互不隶属”。这分明是“两国论”的翻版,无疑将加深两岸政治对抗。在李登辉、陈水扁时代,虽然也搞实质台独,但毕竟还在绞尽脑汁玩玩文字游戏加以掩饰。现在蔡英文不仅连文字游戏都懒得玩;而且干脆承认美国在台有驻军,豪赌中国大陆不敢动手。
有人会说,台湾的主流民意是拒绝统一。但是,民意本身具有情绪性和波动性,且在很大程度上受媒体及历史教育的影响。国民党时期的反共教育,民进党时期修改历史教科书、进行去中国化教育;台湾不少媒体始终妖魔化中国大陆,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台湾的民意。
台海危机的根源依然是国家利益冲突。尽管用了大量的外交语言掩饰,在美日两国政客的内心深处就希望台湾独立,绝不希望看到两岸统一。两岸分裂才符合美日两国的国际利益。台湾一旦独立,从国际法的角度,美国就可以合法地在台湾部署核武器、隐形轰炸机等战略武器,中国大陆将永无宁日。
回想一下1962年的古巴导弹危机,美国不惜爆发核战争而做出强硬反应的事实就知道了。台湾一旦独立,从国际法的角度,还可以通过公投并入日本或者美国。
伟达《美国的台湾战略正全面升级》一文中提到,“台湾问题正变得全面国际化,美国、日本、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和欧盟等,都开始多角度大力度介入台海局面”。其实,原因很简单,统一只符合中国的利益,而不符合美日等国的利益。
任何制度都要与时俱进
尽管民主制度是人类已知最不坏的政治制度,但是也无法阻止希特勒之流上台。
“细节决定成败”是一句俗语,说得也过于绝对;但是并非没有道理。美国的民主制度,从宏观上是很好的,但是具体细节上却存在诸多不足。如美国的选举人团制度,源自200多年前,发展至今日,弊端不少。
的确,美国拥有很好的纠错机制,如定期的美国总统、国会大选。但是,定期的大选,也容易导致政客把个人和政党的短期利益,置于国家长远整体利益之上。定期的美国总统大选,还容易导致美国在国际关系方面出尔反尔。
在此,笔者批评了美国的不足,但绝不是说其大洋彼岸对手的制度,就是完美的。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能全面超越美国,即使其国民生产总值能达到世界第一。其实,是否超越美国并不重要。民众福祉才是最重要。限于篇幅,该问题在此不展开论述。
总之,没有一种制度是完美的,再好的制度都须要学习对手并且与时俱进。
作者是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