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时度势

黄靖

特朗普即将就任美国总统，举世为之焦虑。特朗普在重大问题上的不着要领及其“美国第一”的极端立场和政策取向，使得世人不仅对美国今后的发展、更对其在世界事务中的领导能力和责任，产生了极大的困惑。目前看来，特朗普的当选，将在以下三个方面，给世界的和平与发展带来负面影响，加剧今后世界格局的不确定性。

其一，特朗普领导下的单边主义，将给世界的稳定与发展带来巨大冲击。特朗普强调“美国第一”，其团队也由极端保守人士组成。小布什执政时期的新保守主义，必将在特朗普治下卷土重来。与此相应，特朗普政府在国际事务中也必将推行“美国至上”的单边主义。然而，今天美国的硬实力已经下滑，而以自由、民主、人权为象征的软实力，则由于特朗普的当选以及美国政治的高度分裂而受到重创，感召力锐减。

在此情况下强行推动单边主义，必将对基于多边机制的国际秩序造成更大的负面冲击。同时，在单边主义的主导下，特朗普政府将专注同包括盟友在内的各国，进行双边的讨价还价，以便充分利用美国的强势获取最佳“交易”。这也会给国际社会中的各个多边机制带来伤害。

其二，西方世界在民粹推动下的政治右翼倾向，是阻碍世界稳定与发展的逆流。英国脱欧和特朗普的当选，标志着民粹主义推动下右翼势力在西方世界的泛滥。这使得整个西方在政治上日益狭隘保守，经济上倾向保护主义，宗教文化上的排他与沙文主义盛行。这不仅撕裂了长期以来奉行“自由民主”的西方社会，也导致政府治理和政策制定的碎片化。其结果，是西方发达国家对促进世界和平与发展的能力和影响大大降低，甚至起到负面作用。

其三，世界金融体系的不稳定因素加剧，或将引发新的危机。自1971年8月美国废弃布雷登森林协议的金本位制以来，美元成为世界金融体系中最主要的信用支撑。苏东垮台后的全球化浪潮，使美元资本深入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同时也加大了全球经济对美元信用的依赖。但是，美国日益高筑的巨额债务，不断地侵蚀着美元信用。

2008年的金融风暴，其本质是美元信用危机的爆发。其后美国政府的量化宽松政策，尽管在相当程度上缓解并转嫁了危机，但“美元泛滥”却进一步地恶化了美元信用；而滚雪球般增长的美国债务，更使得美元信用的“溶塌”（meltdown）难以避免。

2008年至2014年间，由于油价高涨，加之奥巴马政府推行的“能源革命”政策，使上万亿的美元资金投向能源工业。华尔街发行的债券中，有三成以上与能源有关，其中尽半数为高利润高风险的“垃圾债券”（junkbonds）。2018年开始，这些债务都将陆续到期。届时除非油价陡涨，否则，这些债务都要跳票，尤其是对页岩油气的海量投资，更是将血本无归，从而引爆新一轮金融风暴。面对如此严峻挑战，特朗普在经济上不负责任、自相矛盾的政策取向，一旦付诸实践，必定是雪上加霜。

然而，特朗普上台带来的种种挑战，也给迅速上升为世界第二大国的中国，带来了重大战略机遇。只要抓住机遇，有所作为，积极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中国不仅能够有效地维护自身的利益，作为世界第一贸易大国，中国需要一个稳定繁荣的世界，更能彰显中国作为负责任、有担当的大国形象，从而提升中国在国际社会的地位和影响，同时强化中国的软实力。

首先，中国必须积极推动以多边机制为基础的全球治理。当今全球治理的基础，是以联合国及各相关机构为支撑的国际政治秩序，以世界贸易组织（WTO）以及各多边贸易机制为基础的国际经贸秩序，以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亚洲开发银行、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为构架的国际金融秩序。中国不但要阐明中国坚决维护当今国际秩序的原则与立场，更要积极主动的参与多边国际机制中的各项事务，团结世界各国一道，坚决抵制任何有损于这些多边国际机制的单边行为，维护这些机制的稳定与发展，同时保证中国的各项对外政策与这些机制相向而行。

其次，中国必须坚持推动中美之间新型大国关系的建设。特朗普当选暴露出美国政治的高度分裂表明，美国国内有制约特朗普的强大力量。作为世界第一大国，美国长期以来形成的政治体制以及各利益集团之间的政治格局，绝不是特朗普可以随意改变的。特朗普如果一意孤行，坚持倒行逆施，必将激活美国社会中的理性力量。

诚然，目前美国朝野弥漫着对中国迅速崛起的沮丧和焦虑，反华制华之声喧嚣不已。但这绝不意味着美国有和中国全面碰撞的意愿和能力，更谈不上达成“围堵”中国的共识。毕竟，中国通过融入（而不是挑战）当今世界体系、顺应经济全球化的大潮而取得的“和平崛起”，导致了中美之间不可逆转的相互依赖关系，使中美关系远远超越了双边关系的范畴，凡是中美之间的议题，都具有世界意义；凡是当今世界面临的挑战，没有中美的交流、协商与合作，都不能得到解决，甚至难以管控。正因如此，中领导人在与特朗普的通话中强调：“合作是中美之间的唯一选择”。

建立新型大国关系的目的，就在于为中美之间避免冲突、合作双赢提供制度保障。可以预料，特朗普就任后将会在各个领域对中国施压。但其对华强硬立场和政策很难持久。这不仅因为中领导人领导下的中国绝不会退缩，尤其是在涉及中国核心利益的问题上，更是会针锋相对，而且因为与中国全面对抗，并不符合美国的整体利益，也很难获得国际社会支持，甚至连美国的盟友也会有所保留。

形势比人强：今天在中美相互依赖、经济与安全休戚相关，中美之间零和游戏的国际基础，即意识形态主导的政策走向、国际社会中势不两立的政治分野、互相封闭的经济体系、高度敌对军事同盟，早已不复存在。只要中国持续稳定发展，特朗普对华强硬的姿态，终究会转变为讨价还价的“交易”模式，从而在客观上为推动新型大国关系建设提供新的契机。

再次，顺应世界发展潮流、坚定不移地实施有利于多边机制发展的各项政策。当今世界，世界经济一体化、政治多极化是两个难以逆转的的大潮。

作为这两个大潮的获益者，中国在中领导人主政以来，积极推行了“一带一路”建设、建立全球伙伴网、发展东南亚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筹建亚投行等一系列举措。显而易见，这些举措顺应了经济一体化、政治多极化的发展大潮，同时也在亚太和欧亚大陆这两大关键战略区域，促进多边机制的发展。

从长远看，只有以合作发展、互利双赢的多边机制为制度保障，才能在各国之间建立起可持续的命运共同体，为世界和平与发展奠定扎实的基础。

作者是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教授

亚洲与全球化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