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牙利、波兰、印度这三个案例的共同点是，魅力型领导人拒绝让对手再次被赋予权力。选举失败助长反民主怒火。当一场专制运动第二次控制国家机器时，缺乏经验便不再阻碍它直接攻击体制。这些案例与特朗普的“让美国再次伟大”运动之间的相似之处显而易见。

特朗普第二个总统任期真的会危及美国民主吗？一些知名评论员认为，这位前总统太“软弱”，太渴望受到民众欢迎，或者只是因为不够“聪明”而无法成为独裁者。但虽然美国历史上没有真正的先例，其他国家的近期经验却表明，一个具有独裁倾向的政治运动，会在第二次得势时，变得更加心狠手辣和高效，尤其是在遭遇过选举失败之后。

情况通常会这样发展：首次当选的领导人或新党派获得全国的权力，但仅执政一届就遭遇选举惨败。这种经历会产生激进化效应，而该党派或领导人也会下定决心不再重蹈覆辙。一旦再次获胜，它就会迅速采取行动，摧毁可能阻碍把持权力的体制和规则。

匈牙利总理欧尔班就是一个典型例子，他所领导的匈牙利青年民主主义者联盟（Fidesz，下称“青民盟”），曾两次执掌匈牙利政权。第一次是在1998年至2002年期间，欧尔班总体上奉行传统的经济保守主义。虽然他对民主规范有意见，但却从未偏离欧洲主流。在2002年败选后，青民盟当了八年在野党。2010年欧尔班重新掌权，他决心不再失败。通过操纵立法机构、修改选民资格规则、控制选举委员会、法院和国家媒体，他基本上消除反对派的胜算。

波兰的法律与公正党（PiS）政府也上演类似的故事。由雅罗斯瓦夫·卡钦斯基（Jaros?aw Kaczyński）和莱赫·卡钦斯基（Lech Kaczyński）这对双胞胎兄弟创立的法律与公正党，在2005年至2007年间首次掌权，当时它是一个执政联盟的一部分，重点关注经济不平等和传统天主教价值观。但在该党于2007年被赶下台，以及莱赫于2010年在俄罗斯的飞机失事中丧生后，雅罗斯瓦夫开始攻击那些现实和想象中的敌人。2015年，法律与正义党赢得议会多数席位，从此开始将重心转向瓦解波兰的民主体制。

除了其他各种操作外，法律与公正党政府还控制宪法法庭，重新划分选区，控制媒体委员会和司法任命。国家媒体沦为该党的工具，反对党失去它们一贯以来在议会中占据的委员会席位，从而失去批评政府的平台。但与青民盟不同的是，法律与公正党为改变选举环境所做的工作还不够，结果在2023年10月败给一个亲欧洲、亲民主的政党联盟。

最后，让我们看看印度的民族主义政党印度人民党（Bharatiya Janata Party，下称“印人党”）。虽然它在1989年作为更广泛联合政府的一个小组成部分，短暂尝到权力滋味，但它在1999年至2004年期间首次单独执政。当时的领导人阿塔尔·比哈里·瓦杰帕伊（Atal Bihari Vajpayee）专注于经济自由化和改善同巴基斯坦与中国的关系，将国家“藏红花化”（即推崇古代印度教历史传统，抵制更近代的伊斯兰和基督教文化）的努力仍然有限。

与青民盟和法律与公正党一样，印人党最终在一场公平选举中失去权力。但莫迪在2014年领导该党取得压倒性胜利。作为古吉拉特邦（Gujarat）首席部长，他曾实现快速的经济增长，并应对过导致多达2000人死亡的反回教徒暴乱。当他成为总理时，他加倍推进经济自由化，但也破坏新闻独立性，攻击印人党的批评者，并对印度教社会运动针对回教徒和其他假想敌的暴力行为视而不见。

2019年，莫迪撤销富有争议的、回教徒占多数的克什米尔地区的特殊宪法地位，并实行直接军事统治，同时强行通过一项新的公民法，以此剥夺一些回教徒的公民权，使印人党更难被击败。尽管印人党在今年早些时候的大选中，远远未能实现野心，但国际监督机构如今已将莫迪治下的印度，归类为选举专制国家，而不是一个完全民主国家。

已不是里根时代那个共和党

这三个案例的共同点是，魅力型领导人拒绝让对手再次被赋予权力。选举失败助长了反民主怒火。当一场专制运动第二次控制国家机器时，缺乏经验便不再阻碍它直接攻击体制。

这些案例与特朗普的“让美国再次伟大”运动之间的相似之处显而易见。与转变后的印人党、法律与公正党和青民盟一样，当今的共和党与它不久之前的样子截然不同。正如美国政党经常做的，它经历深刻的蜕变。现在的它，已不是里根时代那个共和党了。

虽说特朗普的种族煽动言论，与1970年代和80年代的共和党南部战略（Southern Strategy，为争取美国南部白人选民而诉诸于针对黑人的种族主义行径）之间存在延续性，但他在2016年时还是个政治局外人，他脱离——随后干脆打倒——共和党的建制派。今年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也向我们展示一个与2008年或2012年的共和党大相径庭的个人主义政党。

与青民盟、法律与公正党和印人党一样，“让美国再次伟大”运动在2016年也是处于新手阶段。它显然不知道如何有效操作各类政府施压手段，因此遭遇来自各方的阻力。但如果再有机会，它就能从经验中获益。除了特朗普之外，手持2025计划蓝图的美国传统基金会等盟友机构，也会比2017年1月时准备更充分。

此外，与青民盟、法律与公正党和印人党一样，选举失败并没有使共和党人的脾气变得温和。基层共和党人继续奖赏那些与特朗普持有相同反民主信念，并将与他一起拒绝承认在公平选举中落败的下级候选人。这一运动对欧尔班的钦佩正是这一趋势的象征。特朗普的竞选搭档万斯、塔克·卡尔森（Tucker Carlson）和史蒂夫·班农（Steve Bannon）等右翼知名人士，以及2022年在布达佩斯举行集会的保守政治行动会议组织（Conservative Political Action Conference），都将欧尔班赞颂为全球反自由主义抵抗运动的先锋。

共和党已在匈牙利、波兰和印度走过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无论特朗普存在多少个人局限性，他现在已领导着一个拥有丰富人才和经验的运动。在从过往经历，以及其他地方的类似运动中吸取教训之后，他的下一任政府将更有效地操弄和把持权力。

作者Tom Ginsburg是芝加哥大学国际法教授和政治学教授，也是美国律师基金会（American Bar Foundation）研究教授；Aziz Huq是芝加哥大学法学教授

英文原题：Why Another Trump Term Would Be Worse Than the Fir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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