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鸿达

伊朗道德警察9月13日因为头巾问题，抓捕了正在德黑兰旅行的马赫萨·阿米尼（Mahsa Amini），仅仅三天后这位22岁的库尔德姑娘在医院里失去生命。在一些团体通过合法途径要求政府公布她的死因遭拒后，大量伊朗人认为她是因为受到道德警察虐待而死，因此走上街头抗议。

在这次抗议活动中，伊朗女性表现得非常突出。伊斯兰革命后，伊朗现政权宣布对女性实施着装限制时，伊朗很多女性就走上街头表达愤怒，之后包括戴头巾、穿长衣之类的服饰规定一直遭到很多伊朗女性反对。而且，伊朗许许多多女性经历过道德警察带来的麻烦，今年以来官方又加强了对女性着装的约束，这本已令女性非常气愤。所以阿米尼之死迅速点燃伊朗女性的怒火，使她们成为这次伊朗抗议活动的先锋。再加上当下伊朗不满社会状况和国家发展的人为数众多，阿米尼之死也让民众的不满立即找到新的发泄口。

近年游行示威的特点

值得关注的是，近些年来，伊朗民众示威游行的间隔时间呈现越来越短的趋势。一方面是因为伊朗民众有上街头抗议的传统，官方和社会也容忍通过游行示威来表达诉求。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伊朗内部矛盾日益尖锐，蕴藏于社会的矛盾一有机会就爆发出来。

伊朗多个城市因为阿米尼之死爆发示威后，推特等国际社交媒体上出现不少伊朗正在发生“革命”“起义”、伊朗政权岌岌可危的言论。某些长期居住在国外甚至已经入籍他国的伊朗前异议人士表现得尤为积极，甚至还有人自称是伊朗国内游行示威的“领袖”。客观而言，这样的言论既不符合伊朗现实，也无助于正在进行的抗争，甚至还会给真正的游行示威者带来麻烦。伊朗民众更需要的是基于客观事实的恰当支持，而不是各方把自己的意愿加到伊朗示威者身上。

纵观2009年以后的伊朗游行示威，基本都缺乏组织者和领导者，参与者的个人财力也有限。而且须要注意的是，伊朗的示威者及支持者往往不愿意听不符合自己意愿的话，甚至还会轻易指责怀有不同意见的人，所以比较容易产生分歧；加上来自官方的压制和家庭的牵制，导致游行示威者及支持者越来越少。

再者，“阿拉伯之春”后的几个中东国家动荡，至今民不聊生，伊朗人民当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国家重蹈覆辙，所以大多数人更渴望的是改革而不是革命。这一切都使得近年来伊朗民众的街头抗议行动没有持久性。因此，不能过分夸大这次抗议对伊斯兰共和国的冲击。

非常遗憾的是，近些年来伊朗发生较大规模的民众游行示威时，都出现一些导致死亡的暴力行为。很多伊朗人认为，即使是和平的抗议活动，也会遭到政权针对并导致丧命事件。官方则常常指责有敌对势力趁民众抗议，展开一些反政权、反伊朗的骚乱活动。对正常游行示威和骚乱的界定，在伊朗显然是一个具有争议的问题。

9月30日伊朗国家通讯社（IRNA）报道，情报部门在一份声明中说，逮捕了49名人民圣战者组织的代理人。这些人在阿尔巴尼亚（伊朗人民圣战者组织）恐怖分子的命令下制造假新闻、进行恐怖活动和破坏公共财产等；另外来自德国、波兰、意大利、法国、荷兰、瑞典等国的九名外国人，以及与前巴列维政权有关系的92人，和伊拉克库尔德人区的77人，也因为与骚乱有关而被捕。

当伊朗发生游行示威时，包括政权敌对者在内的一些势力，的确有可能趁机追求自己的目标，更何况伊朗内部也的确存在不少安全隐患。在阿米尼死后不久的9月18日，2005年至2017年间担任伊拉克库尔德斯坦地区总统的库尔德斯坦民主党（KDP）领导人马苏德·巴尔扎尼，给伊朗库尔德人区的阿米尼家人打电话表示哀悼，并呼吁要给予阿米尼公平正义。马苏德·巴尔扎尼此举，说明库尔德人问题的复杂性和国际联动性。

再比如一些身居国外的伊朗前异议人士和前巴列维政权的人，当然也会在发生游行示威时表达自己想法。还有历来存在安全隐患的伊朗俾路支—锡斯坦地区，当伊朗发生动荡时，这里显然更容易发生暴力事件。

不过，要注意的是，国内外敌对势力往往不是伊朗游行示威的发起者。阿米尼虽然是库尔德人，但这次伊朗各地的游行示威，显然不是因为库尔德民族问题而导致的，目前伊朗库尔德人区也没有比之前、比伊朗其他地区变得更敏感。伊朗决策者当然要提防和打击敌对势力，但与此同时，至少也应该同等重视国内民众为何日益频繁走上街头抗议。

就阿米尼之死引爆的这次游行示威而言，伊朗参加者表现出更大的勇气，持续时间也相对较长，这是伊朗当政者须要认真对待的。不少伊朗女性外出时已经不再戴头巾，大学生也发出更响亮的不满意声音。尽管伊朗现政权迄今仍能比较牢固地掌控国家大局，但民众对自由的追求和对国家改革的要求，显然到了一个更高层次。他们的呼声不能够被长期忽视和漠视。

民众须要通过示威来表达诉求，在很大程度上已证明执政者相关决策的不力。发生示威后，民众的诉求如果还不能被积极对待，将是执政者更大的错误。这并非靠简单切断互联网，就能让自己的意愿和观点被广为接受的时代。对任何政权来说，任由矛盾不断激化而不采取有效措施进行疏导，是非常危险的。

作者是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

尽管伊朗现政权迄今仍能比较牢固地掌控国家大局，但民众对自由的追求和对国家改革的要求，显然到了一个更高层次，他们的呼声不能够被长期忽视和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