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日,《联合早报》刊发了我《经济制裁难达战略目的》一文。正如题所示,我认为西方对俄经济制裁难以达到预期目的。
3月6日《经济学人》杂志的公众号推送了一篇与我观点相近的文章,提到供职于美国康奈尔大学的历史学家尼古拉斯·穆德(Nicholas Mulder)的新书。该书研究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30年的制裁,得出了让人不止是失望,更是不安的结论。
穆德认为制裁是第一次全球化大潮的产物,至于它能否达到实施者的目的,则主要取决于被制裁国的体量。穆德说,小国可能被迫屈服。譬如,20世纪20年代的两次制裁威胁,阻止了巴尔干半岛的小规模冲突升级为更大范围的战争。而制裁对于大国则往往意味着失效。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和奥匈帝国解体之后,当时以英法为代表的西方大国,试图维持战后和平,遏制共产主义,于是乎,欧洲大部分地区都处于严苛的经济制裁之下。在他们看来,制裁不是一种战争行为,而是为了维持和平、阻止战争。
在严苛的制裁下,诚如一位观察家指出的,“布拉格的每只钟都不见了,都被熔了炼金属”。另一位维也纳的观察家看到孩子“用纸裹身,因为没有床单和毯子”。同属于被制裁的德国,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遗憾的是,大出制裁论者意料的是,英法等国的这种“巨大努力”没能维持住战后的和平。反倒可以说,正是因为这种“巨大努力”,促成了德国对英法等制裁实施国的仇恨,进而发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
为此,穆德在他的这本书中,得出的第一个结论是——大多数经济制裁都没有效果。现在的问题是,为何经济制裁这个武器往往无效呢?本文试图从如下几个方面来予以简析。
首先,诚如阿瑟·拉弗(Arthur Betz Laffer)在《重返繁荣:美国如何收复经济霸权》一书提及的,“将贸易当作一种政治武器,这是我能想象到的最愚蠢的政策”。首先,拒绝购买坏人掌权国家的产品,并不能保证这些国家或他们的领导人变好。
他以朝鲜和委瑞内拉为例,来说明这一观点。他说如果制裁和禁运真的有效,这些国家早就变成自由市场国家了。但事实恰好相反,制裁这类“经济工具只会产生间接效果,而且通常情况下只会巩固该国内恶人的权力地位。”譬如,朝鲜、委瑞内拉等国,无不是将自己国家的灾难,归因到制裁和禁运上。这反倒为这些国家的统治者保留权力找到了恰当的借口。拉弗说:“如果没有美国主动挑起事端,没有美国的好战和威胁,这些统治者或许能够更早地暴露出自己的不足,从而更早下台”。
其次,正常的经济贸易和人员往来,打开了一个国家与世界其他国家联系的大门,并且使这个国家的人民,了解其他国家的观点、共享他们的富裕。简单来说就是,贸易有助于人们更好地了解世界其他地方。
更重要的是,通过贸易可以产生一些非政府性的财富来源和影响,并使得该社会接受在工业化世界流行的民主观念的影响。经济制裁使得被制裁国与世界其他国家联系的大门就此关闭,被制裁国的人民与他国人民的交流大大减少。更为重要的是,又由于制裁等因素,令被制裁国的国民更趋贫困。
贫困不必然导致革命
有人或许指望于这种贫困,可以促成被制裁国民众的革命,进而推翻掌权者。但西方政治社会学的创始人李普塞特(Seymour Martin Lipset)的观察,却要让这些人为之失望了。
在《政治人:政治的社会基础》一书里,李普塞特就指出,“贫困并不必然导致革命,只有在可与外部比较的贫困世界,才最容易发生革命。但隔离的世界,穷人失去这种比较时,往往更趋于保守。”这就解释了,朝鲜很穷,但为什么却没有像其他国家那样发生动乱。
最后,社会心理学也支持了这一判断。我曾请教过一位心理学领域的专家,她告诉我说,“对于一个问题青年,你越是对他孤立,他就会越叛逆,直至成为真正意义的恶棍。”其实,国家亦然。目前最值得警惕的是,西方世界在经济制裁上所做的这种“巨大努力”,很有可能促成俄罗斯对西方的仇恨。
结果是,本意维持和平、阻止战争的经济制裁,反倒像当年促成德国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那样,促成第三次世界大战。更重要的是,目前这位问题青年,还有毁灭世界的能力。
作者是广东省生产力学会副会长
广州大学南方治理研究院特聘研究员